铅灰色的云团在狼居胥山巅翻涌,将晨曦撕成碎帛般的光斑。林衍勒住踏雪乌骓的缰绳,马腹上凝结的冰棱随着喘息簌簌掉落,砸在冻硬的沙砾上发出细碎的脆响。他回望身后蜿蜒的队伍,三百飞熊军精锐在暴风雪中列成楔形阵,甲叶上的雪粒被体温融化,又在领口结成新的冰晶。马鞍夹层里的密信仿佛烧红的烙铁,透过皮革传来灼烫感,那封霍光与匈奴合谋的罪证,此刻正随着战马的颠簸微微震颤。
昨夜遭遇的匈奴追兵己在十里外的山坳消失,但林衍知道那只是试探。他伸手拂去青铜镜表面的霜花,镜面中映出自己覆着冰碴的面容,以及远处山脊线后隐约晃动的黑影。这是典型的匈奴散兵袭扰战术 —— 小股骑兵如狼崽般逡巡,用箭雨消耗敌军体力,引诱主力进入预设伏击圈。三天前在假营缴获的密信里,霍光特意标注了这种战术的配合要点,甚至附上了汉军传统斥候制度的弱点分析。
"将军,前队发现马蹄印!" 李敢的吼声穿透风雪,他的玄甲肩胄上还留着昨日格杀匈奴死士时的血渍,此刻己冻成暗紫色的冰晶。林衍策马靠近,蹲身拨开积雪,露出下面交错的马蹄印 —— 新痕覆盖旧印,显然是故意混淆行踪。更诡异的是,几处蹄印边缘有刻意拖拽的痕迹,像是用树枝扫过,这与霍光密信中 "以沙砾混马粪惑敌" 的手法如出一辙。
"传令下去," 林衍的手指在冻土上划出三角阵型,"飞熊军分三组,呈雁行排列,每组间距三百步,交替掩护前进。" 他从腰间解下一支青铜号角,号身刻着细密的环纹,"听号音行事:一长声为敌少,两短一长为敌众,三长声为主力来袭。"
亲卫们面面相觑,这种将骑兵拆散为游动小组的战术闻所未闻。往日里汉军斥候皆是大股出动,一旦遇敌便以旗帜示警,如今分成三组穿插,万一被匈奴主力包围如何应对?林衍看穿了他们的疑虑,指节叩击着马鞍上的狼头徽记:"去年漠北之战,三百骑奔袭数百里,靠的不是人多,是眼尖腿快。匈奴散兵想拖我们入瓮,我们就用他们的法子回敬!"
辰时三刻,第一组哨骑刚抵达狼居胥山垭口,林衍手中的号角突然发出悠长的鸣响。这是他根据现代摩尔斯电码原理改良的信号系统,一长声代表 "发现敌情",在山谷间回荡出三重余韵。第二组哨骑立刻向左迂回,马蹄刻意踩过一片布满枯苇的沼泽,惊起的水鸟群恰好成为天然掩护。第三组则下马步行,用匕首割开冻硬的草皮,露出下面暗褐色的湿土 —— 这是匈奴骑兵惯用的隐蔽方式。
"将军,敌骑在西侧山脊!" 第一组哨骑队长张武策马回报,他的战刀上还滴着血珠,"约三十骑,持弓带箭,正向我军侧翼移动。" 林衍举起青铜镜,镜面上反射的阳光恰好照亮山脊线后晃动的狼头旗。他嘴角微扬,昨夜在粮袋中搜出的假部署图此刻派上用场 —— 图中标记的汉军主力位置,正是这片西侧山脊。
"吹号,两短一长!" 林衍的号角声骤然变调,急促的短音后接悠长尾声,在风雪中传出数里。第二组哨骑闻声立刻转向,三十名骑兵呈扇形展开,手中改良的环首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匈奴散兵显然没料到汉军斥候如此灵活,原本准备包抄的队形瞬间被冲散,几支冷箭射来,却被前排骑兵举起的圆盾挡落。
"用绊马索!" 李敢的吼声响起,他率领的第三组早己迂回到敌骑后方。特制的牛皮绳索裹着铁蒺藜飞出,缠住为首匈奴骑士的马腿。那匹匈奴战马人立而起,将主人甩落马下,铁蒺藜刺入马腿的剧痛让它疯狂尥蹶,竟将后面的骑兵撞得人仰马翻。林衍抓住机会,号角再响三长声,这是总攻信号,三百飞熊军如黑色潮水般涌上山脊。
战斗在辰时末刻结束,二十余名匈奴骑兵横尸雪地,余下几人仓皇逃窜。林衍翻身下马,靴底碾碎一枚掉落的狼头箭镞,箭头三棱形的血槽与汉军改良的破甲锥箭如出一辙。张武押着一名被打断腿的匈奴骑士上前,那人腰间挂着绘有山川地貌的羊皮卷,边缘用金线绣着左贤王部的徽记。
"将军,这是他们的情报官!" 张武扯下对方头上的狐皮帽,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林衍蹲身展开羊皮卷,上面用匈奴文标注着汉军各营的位置,甚至详细到水源点和粮草囤积处。但他很快发现破绽 —— 标注的飞熊军营地位于一片盐碱地,而实际位置却在十里外的背风河谷。这与霍光密信中 "提供假情报误导" 的指示完全吻合。
"说," 林衍的环首刀抵在情报官喉结上,刀身的寒光让对方瞳孔骤缩,"这些标记是谁给你的?" 情报官咬紧牙关,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林衍示意张武,亲卫立刻掏出从假营缴获的羊油 —— 那是封堵水井的材料,此刻涂在情报官鼻尖,浓烈的膻腥味让他剧烈咳嗽。
"是... 是汉使!" 情报官终于崩溃,唾沫混着血丝喷出,"一个月前在居延泽,他给了我们地图,说汉军主力会走西侧山脊,还说... 还说霍大人会在长安做内应!" 林衍眼神一凛,果然如他所料,霍光不仅提供情报,更派遣了联络使者。他从情报官靴底抽出一卷更小的羊皮纸,上面用汉隶写着 "按图设伏,断其粮道",落款处的朱砂印虽模糊,却依稀可见 "光" 字轮廓。
未时的阳光穿透云层,将狼居胥山染成金红色。林衍将情报官捆在马背上,羊皮卷和密信仔细缝入马鞍夹层。李敢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眉头紧锁:"将军,这霍光的手伸得也太长了,竟能派使者到匈奴王庭。" 林衍勒转马头,目光投向长安方向,那里此刻应是春暖花开,却不知潜藏着多少刀光剑影。
"不止王庭," 林衍指着情报官靴底的泥渍,"你看这土色,混杂着长安东市的陶土。此人半月前必在长安,霍光的密使能在天子脚下出入自如,朝中必有更多党羽。" 他想起班师回朝时公孙弘袖中若隐若现的凌霄花玉佩,以及未央宫宴会上霍光看似温和的笑容,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升起。
队伍行至黄昏,风雪渐歇,前方出现一片背风的山谷。林衍下令扎营,亲卫们用羊皮帐蓬围成环形,马蹄印被仔细扫平。他独自走到山巅,青铜镜反射的夕阳光束指向长安,心中盘算着如何将这些铁证呈给汉武帝。霍光在朝中经营多年,仅凭两封密信和一个俘虏恐怕难以撼动,必须找到更核心的证据链。
"将军," 张武送来热汤,碗沿结着薄冰,"情报官说还有一封密信藏在马鞍里,是给左贤王的亲笔。" 林衍接过汤碗,滚烫的肉汤烫得指尖发麻。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霍光那张遍布朝野的大网,需要更多的节点才能彻底撕破。而眼前这个情报官,或许就是撬开这张网的第一个缺口。
夜幕降临,狼居胥山笼罩在深蓝的天幕下。林衍解开情报官嘴上的布团,递过一块奶麦压缩饼:"想活就说实话,霍光的密使长什么样?" 情报官盯着饼饵,喉结滚动:"穿... 穿黑色斗篷,腰挂玉柄匕首,刀柄刻着凌霄花..."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 —— 三长一短,这是遇袭信号!
林衍猛地起身,环首刀出鞘的声响划破夜空。山谷入口处火光冲天,喊杀声隐约传来。他心中一紧,难道是霍光的死士追来了?还是匈奴主力闻讯而至?马鞍里的密信仿佛在发烫,这场风雪中的归途,注定不会平静。他望向长安,那里的权力漩涡,此刻是否也正因为这枚来自漠北的棋子,而开始剧烈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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