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陈雪柔的声音被窗外的争执声切得支离破碎。
萧天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搁,玻璃面震得茶渍晃出细纹。
林浩系到一半的领结垂下来,像条蔫了的蛇。
"叔叔,我真的只差三百块!"男孩的哭腔撞进窗户,"我妈说今天生日给她买气球,她躺在病床上半年了......"
萧天的手指在西装袖口蹭了蹭。
那袖口是他今早偷偷拆了旧衬衫的硬衬缝上去的,针脚歪歪扭扭硌着皮肤。
他突然想起前世在工地搬砖时,隔壁工头的女儿也是这样,蹲在脚手架下攥着皱巴巴的零钱,说要给妈妈买生日蛋糕。
"等我。"他冲林浩和手机里的陈雪柔说了半句,人己经冲下了楼。
梧桐树下的小推车上飘着二十几个气球,红的蓝的,在风里撞成一片。
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膝盖上沾着草屑,正把三张百元钞票往小贩手里塞:"我数过了,一共两千七,您说要三千......"
"小祖宗,我这气球进价都要两块五一个,"小贩扯着嗓子,"再说你昨儿就来磨了三回,我这小本生意耗不起——"
萧天摸出钱包。
里面躺着两张皱巴巴的信用卡,一张是陈家给的副卡,额度五千;另一张是他自己的,里面还剩三千二,是上个月帮陈雪柔处理她养的流浪猫被车撞的事,宠物医院退的押金。
"我补三百。"他把钱拍在小推车上。
金属零钱盒"当啷"一响,惊得男孩猛地抬头。
那是张和他前世侄子差不多大的脸,鼻尖还挂着没擦净的眼泪。
"谢......谢谢叔叔!"男孩抓过气球往怀里拢,有个粉色的"生日快乐"字样蹭到他校服上,"我妈说等她好了,要教我做糖画......"
小贩把钱揣进围裙口袋,态度立刻软下来:"快去吧,晚了医院要锁门。"
萧天望着男孩跑远的背影,气球在他头顶摇摇晃晃,像一串会飞的希望。
他摸了摸自己西装内袋里林浩的文件夹,医院缴费单的边角硌着心口。
"萧先生?"
身后传来店员的声音。
商场导购举着pos机,脸上堆着笑:"您定的那套西装改好了,要现在取吗?"
他这才想起,陈雪柔今早发消息说今晚生日宴必须穿定制西装,否则"别指望进宴会厅门"。
可当他跟着导购走进试衣间时,镜子里映出的不是笔挺的西装革履,而是刚才男孩攥钱的手——指节因为长期握笔有些变形,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蓝墨水。
"不用了。"他把西装递回去,"把改衣费退我。"
导购的笑容僵在脸上:"可您己经付过定金......"
"我有更需要用钱的地方。"萧天转身时,西装袋擦过展示柜,玻璃上映出他的影子。
前世他在便利店打工时,总羡慕那些穿西装的人,觉得那是体面的象征;现在他穿着陈家给的西装,却觉得比工地的破工装还沉。
回到家时,玄关的水晶灯正往地上泼冷白的光。
陈雪柔的高跟鞋"咔嗒"一声磕在大理石上,她抱着手臂站在客厅中央,垂落的珍珠耳坠晃得人心慌:"林浩的事我让财务明天处理,你跑出去一下午干什么?"
"帮个孩子买气球。"萧天脱西装的手顿了顿,"还有,退了西装定金。"
陈雪柔的眉峰挑起来:"你知不知道今晚来的都是......"
"查下我账户。"他打断她,把手机递过去,"可能不够付林浩的手术费了。"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陈雪柔的睫毛颤了颤。
她滑动着账单,香奈儿手包"啪"地砸在茶几上:"这个月家用金少了两万八?
小琴!"
小琴从厨房跑出来,围裙上沾着番茄汁。
她绞着手指,指甲盖泛着不健康的白:"是......是我拿的。
我妈上周咳血,住院要交押金,我想着等发工资就补上......"
"你知不知道备用金要走审批?"陈雪柔的声音拔高,又突然低下去,"算了,我让财务预支你三个月工资。"她转头看向萧天,眼尾的细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你上个月帮我处理流浪猫的钱,是不是也搭进去了?"
萧天没说话。
他望着小琴泛红的眼尾,想起今早她蹲在花园里给流浪猫喂牛奶的样子——那只猫瘸了条腿,和小琴母亲的情况像极了。
玄关的门铃突然响了。
阿强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萧先生,陈董让我送东西来。"
黑卡躺在红色丝绒盒里,在落地灯下泛着冷光。
阿强搓了搓手,指节上的金戒指闪了闪:"董说您最近用钱的地方多,这卡没限额,就是......"他压低声音,"董还说,林氏投资那事,您就别跟着掺合了。"
陈雪柔的手指捏紧了手包链子。
她盯着黑卡,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萧天伸手去碰那盒子,指尖在离黑卡两厘米的地方停住。
他想起下午那个男孩举着气球跑远时,回头冲他笑的样子——那笑容和林浩递文件夹时泛红的眼眶,和小琴给流浪猫擦伤口时的温柔,叠在一起,在他心里烫出个洞。
"阿强,"他收回手,"替我谢谢陈董。"
阿强走后,客厅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陈雪柔突然起身,高跟鞋踩出一串急促的响。
她在玄关镜子前站定,望着里面的自己,轻声说:"我爸的钱,从来都不是白给的。"
萧天望着茶几上的黑卡,丝绒盒的边角在他视线里渐渐模糊。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有片叶子落在玻璃上,像只疲惫的蝴蝶。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林浩的文件夹还在,医院缴费单的红章刺得他眼睛发疼。
今晚的生日宴,大概又要被陈九爷当众嘲讽了。
可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男孩举着气球跑向医院时,阳光穿过气球照在他脸上的样子——那光,比任何水晶灯都亮。
玄关的挂钟敲过十点,萧天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两个小时。
丝绒盒里的黑卡泛着幽光,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指尖发疼。
小琴己经回房了,陈雪柔的卧室门从里面反锁着,整栋房子静得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微信对话框里躺着林浩发来的消息:"萧哥,手术安排在明早八点,还差两万三。"旁边是医院缴费单的照片,红色公章像滴凝固的血。
而他自己的账户余额,刚够凑齐这两万三——那是他退掉西装定金的五千,加上这个月偷偷接的代驾兼职赚的一万八。
"总得有人守住点什么。"他对着黑卡轻声说,声音撞在水晶灯上碎成星子。
前世在工地被工头克扣工资时,他攥着欠条在劳动局门口蹲了三天;穿越后被陈家佣人在背后骂"吃软饭",他把所有屈辱都咽进肚子里。
可这张黑卡不一样,它卡在他喉咙里,让他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凌晨五点,他在便签纸上写声明。
钢笔尖在"赘婿"两个字上顿了顿,最终落下:"黑卡原物奉还,林氏投资事宜自会按章程处理。"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一小片墨渍,像朵倔强的花。
陈九爷的私人办公室在陈氏集团顶楼。
萧天推开檀木大门时,晨雾正漫过落地窗,将整座城市浸在灰白里。
陈九爷坐在老板椅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把刀,正慢条斯理地修剪指甲:"萧贤婿倒是起得早。"
"岳父早安。"萧天把丝绒盒放在红木茶几上,盒盖轻磕出"咔嗒"一声,"昨日阿强送来的卡,我不便收。"
陈九爷的指甲剪悬在半空。
他抬头时,镜片闪过一道冷光:"听说你昨天退了雪柔的西装?
又给小琴垫了医药费?
年轻人有善心是好事,可这世道......"他放下指甲剪,指节叩了叩桌面,"我陈氏的女婿,总不能连套像样的行头都没有。"
"我穿什么不重要。"萧天垂眸望着自己袖口——那截拆了旧衬衫的硬衬,针脚歪歪扭扭地爬在藏青西装上,"重要的是该做什么。"
陈九爷忽然笑了。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萧天:"当年我在码头扛货,被工头打了三回,也没说过'该做什么'这种话。"晨雾漫过他的肩膀,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后来我懂了,人在屋檐下,要么低头,要么......"他转身时眼里有光,"要么让屋檐变成自己的。"
萧天迎上他的目光:"我现在低头,是为了以后不用再低头。"
陈九爷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重新坐回老板椅,指尖在丝绒盒上:"倒有几分我年轻时的硬气。"他从抽屉里取出张支票,推过茶几,"这是雪柔的生日红包,你替她收着。"
萧天没动。
支票上的数字刺得他眼睛发疼——三百万,刚好是黑卡预存金额的一半。
"岳父的心意,我领了。"他弯腰拾起丝绒盒,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茶几,带得支票轻轻打了个旋,"但钱,我只收该收的。"
电梯下行时,萧天摸了摸内袋。
那里躺着叠皱巴巴的缴费单,还有半张糖画——是今早路过巷口,给那个买气球的男孩塞的。
男孩塞回来半张,说"要和妈妈分着吃"。
糖渣沾在指尖,甜得发苦。
阿强的车停在大厦门口。
他摇下车窗,金戒指在晨光里晃:"萧先生,我送您回去?"
"不用。"萧天低头看表,"我得去医院。"
阿强的目光扫过他手里的丝绒盒,又迅速移开。
等萧天走远,他摸出手机,给陈九爷发了条消息:"黑卡流水查了,今早十点零三分,转出两万三到市立医院账户。"
陈九爷正在签批文件的手顿住。
他点开阿强发来的截图,转账备注里"林浩手术费"五个字像根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窗外的晨雾散了,阳光劈头盖脸砸下来,把办公桌上的黑卡照得发白。
"查这个林浩。"他对着电话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还有,盯着萧家养的那个小女仆。"
回到陈家时,玄关的水晶灯还亮着。
陈雪柔靠在楼梯扶手上,手里捏着那张被萧天遗落的支票。
她的高跟鞋尖点着大理石,一下,两下,像在数什么。
"我爸的支票,你也敢退?"她的声音里裹着冰碴,可尾音却轻得像片羽毛,"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萧天脱西装的手停在半空。
他望着陈雪柔耳坠上晃动的珍珠,想起昨晚她问"你上个月帮我处理流浪猫的钱,是不是也搭进去了"时,眼底闪过的那丝慌乱。
楼梯间的风突然大了。
陈雪柔手里的支票被吹落在地,三百万的数字在地上摊开,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萧天弯腰去捡,指尖碰到她的鞋尖——那是双细跟高跟鞋,鞋跟内侧磨得发亮,像被什么人偷偷擦过无数次。
"今晚生日宴,我穿旧西装。"他把支票递过去,"但我会站在你身边。"
陈雪柔的睫毛颤了颤。
她接过支票时,指甲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道浅痕。
窗外传来梧桐叶的沙沙声,有片叶子落在她发间,绿得发嫩。
客厅的挂钟开始报时。
十二下钟声里,萧天摸出手机,给林浩发了条消息:"手术费凑齐了,明早我陪你去。"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把那些被陈家佣人嘲笑的日子,被陈九爷冷眼的瞬间,都照得透亮。
他忽然想起那个举着气球跑向医院的男孩,想起小琴给流浪猫擦伤口时的温柔——有些光,一旦点亮,就再也灭不了。
陈雪柔转身往楼上走,高跟鞋声在楼梯间撞出回响。
她走到转角时忽然停住,背对着萧天说:"我爸的黑卡,原本存了五百万。"
萧天的手指在手机上顿住。
"阿强说,少了两万三。"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最好......"
"我知道。"萧天望着她的背影,笑了,"我都知道。"
夜色漫进客厅时,茶几上的黑卡还躺着。
丝绒盒的边角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在等什么。
而玄关的镜子里,萧天的影子正弯腰捡起那片落在陈雪柔发间的梧桐叶,夹进西装内袋——那里还装着半张糖画,和林浩的手术单。
明天会怎样?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有些路,走了就不能回头;有些光,亮了就必须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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