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大宅的水晶吊灯把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十二米长的玫瑰金餐桌摆满了进口红酒和法式冷盘，陈家长辈们围坐在主位，陈九爷坐在正中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两把冰锥。
这是每月一次的家族聚会，往常萧天连主桌都坐不上，今天却被张助理“请”到了离陈九爷最近的位置——当然，是为了当众立威。
“萧赘婿，来，给九爷敬杯酒。”张助理端着红酒杯凑过来，袖口还沾着城南工地的红泥，“上个月你修的翡翠摆件，九爷说雕工糙得很，不如首接扔了。”他手腕一偏，酒液顺着杯沿泼向萧天胸口，“手滑了。”
宴会厅突然安静下来。
萧天低头看着深灰色西装上的酒渍，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他在后勤办公室修的那颗翡翠月牙还在西装内袋，此刻正贴着他发烫的皮肤。
他想起今早清洁阿姨被张助理骂哭时，围裙上沾的也是这种红泥——城南拆迁项目的补偿款，本该这周发到居民手里。
“张哥这手滑的毛病，该治治。”
声音不大，却像石子砸进静湖。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扫过来。
张助理的脸瞬间涨红，他抄起桌上的银质餐刀，刀尖抵向旁边端茶的小女佣：“你算什么东西？信不信我——”
“当啷”一声。
餐刀掉在地上。
萧天攥住张助理的手腕，指节发白。
他本想夺刀，却没控制住力道，张助理的手腕传来清脆的骨响。
小女佣被吓哭，端着的茶盏摔碎在萧天脚边，滚烫的茶水溅在他脚踝上，疼得他皱起眉。
“反了！”陈九爷拍桌而起，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把这废物给我押到后院！”
两个保安冲上来，架着萧天的胳膊往外拖。
经过陈雪柔身边时，萧天余光瞥见她垂着眸拨弄钻石项链，指尖在项坠上掐出白印——那是三年前婚礼上他送的仿品，她却一首戴着。
“九爷，我不是故意的。”萧天被拖到门口时回头，声音里带着涩意，“是张助理先——”
“住嘴！”陈九爷抓起桌上的红酒杯砸过来，玻璃渣擦着萧天的耳垂飞过，“陈家的规矩是你能解释的？净身出户！立刻！”
后院的青石板被晒了一整天，烫得人鞋底发焦。
萧天被按在石凳上，两个保安架着他的肩膀，张助理捂着肿成馒头的手腕站在台阶上，嘴角咧得像条毒蛇：“萧赘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陈家的‘午门’，当年我跟九爷打天下时，不听话的手下都在这儿挨过鞭子。”他指了指墙角的檀木匣，“今天就让你尝尝——”
“张哥，药箱。”
小琴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她抱着红木药箱，鬓角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钥匙——是陈雪柔书房保险柜的备用钥匙。
张助理瞪她：“谁让你进来的？滚！”
“九爷说要留全须全尾的人赶出去。”小琴低头翻药箱，指尖在纱布上顿了顿，“我给萧先生送护具。”她突然凑近萧天耳边，声音轻得像蚊子：“城南拆迁款的合同在保险柜第三层，张助理吞了两百万。”
萧天瞳孔微缩。
他想起今早摸出的水果糖，想起小琴三天前说的“铁打的规矩也怕热”——原来她早就在查。
“磨蹭什么！”张助理踹了石凳一脚，“把护具摘了！”
小琴手一抖，药箱里的酒精棉滚了一地。
她蹲下去捡，背对着保安时快速塞给萧天一个布包——里面是叠好的软甲，带着她围裙上的皂角香。
“三点钟方向有辆送货卡车。”她抬头时眼眶发红，“我去引开他们。”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惊呼：“不好了！厨房着火了！”
张助理脸色骤变，挥着没受伤的手喊：“保安跟我去看看！别让那废物跑了——”他话没说完，小琴突然抓起药箱砸向他的伤腕。
张助理惨叫着踉跄后退，保安们下意识去扶，萧天趁机撞开架着他的两人，往三点钟方向狂奔。
“抓住他！”张助理捂着手腕吼。
萧天跑过葡萄架时，听见身后传来小琴的尖叫：“我不是故意的！张哥饶命——”他咬着牙冲进送货卡车的盲区，卡车司机正蹲在车边抽烟，看见他愣了愣，突然举起对讲机：“陈宅后院有情况，重复，有情况——”
“师傅，城南拆迁款的合同在陈雪柔书房。”萧天拽开车门坐进去，“您女儿在市一中读高二，学费还差两万八。”
司机的手顿住。
他盯着萧天西装内袋露出的月牙翡翠，突然踩下油门：“系好安全带。”
卡车轰鸣着驶出院门时，萧天从后窗望见小琴被保安押着往正厅走，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风灌进车窗，他摸了摸内袋的翡翠，月牙裂痕里似乎渗进了阳光，烫得人心跳如鼓。
“萧先生，刚才张助理喊着要连黄风一起罚。”司机突然说，“那小子是您上周帮着修洗衣机的保安吧？”
萧天一怔。
黄风，那个总在门岗吃泡面的小子，上周说老家奶奶病了，找他借过两百块。
他望着车外倒退的梧桐树，突然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只有他在这潭浑水里扑腾。
卡车转过街角时，陈宅的红墙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
萧天摸出手机，按下小琴存的号码，指节还在发抖。
他望着窗外飘过的云，想起今早修翡翠时对小琴说的话：“铁打的规矩，也怕热。”
此刻，他西装内袋的翡翠，正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地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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