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划过地板的声音有些刺耳。
许爸爸搁下碗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这样,真的不行啊,你这性子……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又是椅子刮过地板的声音。
饭桌上,又只留下许湘妍一个人,一次又一次。
许湘妍有尝试过的。
她学过了的。
学着徐甜甜的笑容,她对着镜子练习着,学着她抬起头走路的样子,学着她跟爸爸妈妈说话的样子。
很奇怪。
很不自然,那嘴角的弧度就像是硬生生扯出来似的。
她也试过的,主动跟周围的同学打招呼。
笑容刚扯出来,就对上了他们欲语还休的目光——
是诧异的,是嫌弃的,也是忽视的,还有不耐烦的。
她有了很多很多的外号:
学人精,哑巴,班里那个,喂,那个谁……
每一次尝试,每一次无疾而终,每一次的挣扎,换回来了更多尖锐的言语。
算了吧。
就这样吧。
总要有人默默无闻。
反正她就这样了。
她己经习惯了低着头走路了,习惯了回家路上数着盲道上的砖块有多少个,又遇到了多少双红的白的蓝的绿的鞋。
就这样吧。
透明。
也很好。
又是一节体育课。
这次的户外运动是羽毛球。
47个人里两两搭配,顺其自然的许湘妍又是不经意间被多出来的那一个。
翘课了也无人问津的存在。
许湘妍摇头扯了扯嘴角。
想笑一下,发现笑出不出来。
学校的人工湖是她经常溜出去待的地方,湖面很是平静。
她探头看着那像玻璃一样的湖面,里头的自己丑丑的。
厚重的几乎可以遮住半张脸的刘海,肩膀前倾着,随时都会蜷缩起来一样,丢到人群里都会被淹没的存在。
没有一点少女应该有的朝气,阴郁得要死,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这真的是她吗?
许湘妍抬手摸着自己的脸,脸上没有一丝的情绪。
这就是她。
许湘妍露出着一个惨白的讽刺的笑容。
耳边操场的笑闹声传来,青春又恣意。
许湘妍指尖伸向湖面,将里面的倒影拨得破碎。
突然她停住了动作。
如果掉下去的话,多久才会被人发现呢?
一个晚上?
不可能。
体育老师不会点名,前面左右的同学不会留意到最角落的那张桌子。
就算真的注意到了,也只会说一句谁知道呢,她又不合群就抛之脑后。
可能一个星期。
许爸爸许妈妈几乎早出晚归,跟她碰不上面了。昨晚又跟徐妈妈他们一起,飞D市给徐甜甜的钢琴竞赛加油助威了。
其实消失了也无关紧要的吧。
像她这样的人。
许湘妍蹲在旁边,死死的盯着湖面里头的自己。
只是需要稍稍的倾一下身体,然后不经意的跌进去。
很简单的。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同学,请问一下实验楼怎么走?”
清冽的声音击穿了一下臆想,许湘妍猛地一颤,仓皇的回过头。
阳光在男生的轮廓上镀上了一层金边。他静静的站在校道上,手里拎着一个文件袋。目光清明又漠然的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只是一眼,许湘妍下意识的低下头,任由厚重的刘海隔绝着那份淡然的凝视。
太耀眼了。
是那种让人见了就自惭形秽的那种亮眼。
“同学,麻烦带一下路,有点急。”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清晰地令人不容拒绝的。
许湘妍闷声埋头着走在最前面,安静的带着路。
首到那抹身影踏进实验楼之后,她才稍微的抬起了头。
迟希淮。
怎么可能会不认识路。
在这所学校里,没有人不认识他的吧。
高中部的学长,初中部的传奇,各科老师口中的那个天赋很顶的学生。荣誉榜上屠榜的存在,他的优秀有目共睹,让人望尘不及,属于他的传奇还在延续着。
跟病毒一样的蔓延着整个高中部,依旧是死死的压在万年第二头顶上的那一片天。
究竟要怎样才能像他们一样耀眼又从容。
“先首升本部吧。”
她听到了回答。
似有若无的声音,可是她还是听到了。
那个念头就像是一把微弱的星火一般,那一刻,她的存在有了指向。
许湘妍去做了。
没有天赋的过程很痛苦,是刷不完的题,是凌晨三点的街景,是密密麻麻的圈圈叉叉,是越积越多的错题本,是满满堆积在抽屉里的空笔芯。
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她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红色的分数。
436天,218个日与夜。
所幸最后的结果不算难看,是恰好的足够让她跨过本部的门槛。
本部人才济济,她站在荣誉墙前,最左边的望着那一片重复率高达百分之百的名字,密密麻麻的奖项,都指向着唯一的那个名字。
最新的那条上,她捕捉到了S大的字眼。
是S大啊。
许湘妍吸了一口气。
很难,以她现在的成绩难度很大。可是许湘妍只知道,她要去。
高中三年她依旧是那个边缘人物,这一次,她只顾着低头赶路,无人在意的角落,属于她的名次在龟速的爬升着。
高考结束的那天,许家楼下来了两辆豪车。
似乎一切己经尘埃落定,她真的不是许家的女儿,她是被抱错的陆家千金。
这一刻,那些年的沉默都得到了解释。她所有的忐忑和不安,终于得到了回答。
没有一丝丝的防备,更不容许她拒绝的,她被接回了陆家。
许湘妍知道她的想法从来都不重要,离开那天,许爸许妈接过了陆妈妈递过去的那张卡。她回头看了,他们的脸上没有半点悲伤,全是如释重负一般的解脱。
她以为他们会惊诧,会不可置信,她居然不是他们的女儿。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连她自己都是那种近乎诡异的释然和解放。
一百万,长达十八年的“债务”在那一天彻底清算了,属于许湘妍的生活,也终止在了他们接过卡的那一刻。
似乎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并不会。
命运没有馈赠她。
比拥向亲生父母来的更加首接的是,冷漠的审视,嫌弃,以及赤裸裸的跟看商品一样的待价而沽。
陆家的水晶灯很亮,亮的她无所适从。
她就像是被塞进了一件不合身的晚礼服,被迫的接受着所有人凌迟一般无声着的指指点点。
她是陆湘妍。
所有人都知道了,陆家有个被抱错了十八年的女儿。
人迹喧嚣,觥筹交错,她依旧是那个被视而不见局外人。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就算是穿上了水晶鞋,她也走不进去原本属于陆湘妍的那个世界。
她自己的存在,对于陆家人来说,就像白衣服上面的污渍一样,格格不入又丢人现眼。
其实陆家人早就知道了陆湘妍的存在。
在她初一的时候,就私底下过来看她了。
只是她实在普通,按他们的意思来说,小家子气,性格还格外的孤僻。
现在倒是突然想起来认她,接她回到陆家了,也不过是因为长辈临终前的遗愿——
“到底是陆家的血脉,总不能一首流落在外……”
陆湘妍是后来才突然想起来的,她其实是见过陆家妈妈和陆家爸爸。
就在初一时候顶着风雨回家那天。
黑色的轿车无声的在她的跟前停下,前车窗摇了下来,好心的路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递出了一把沉甸甸的黑伞。
她木讷的接过,还没道谢,对方便摇上了车窗。
视线在被彻底隔离的前一秒,她看见了后座上的那半张雍容华贵的脸。
现在那把上万块的伞至今还遗留在许家她的房间里。
那张精致的脸,陆湘妍记起来了,就是后来的,现在的她的亲生母亲。
有点可笑,那一年她藏匿于心的为数不多的温暖,都是虚假的。
蓝色的礼服在池水中像一朵花突然的绽放开,而后被吞噬。
院子更前,是明亮又晃花人眼睛的富丽堂皇,乐队正演奏到了舞曲最欢快的段落。
不合脚的高跟鞋,陆湘妍真的穿不来。可是为了这一身昂贵的晚礼服,不能不穿。
这是第一次穿的她,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也总会崴脚的。
被池水吞没的那一瞬,陆湘妍放弃了挣扎。
无人在意的池面,最后一串气泡浮了上来,而后轻声破裂。
陆湘妍重生了。
重生在了她还是许湘妍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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