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房间的镜子全部被毛巾遮盖。这是陆远回到安全屋后的第一道指令。艾琳给了他们一把苏活区某小巷深处的钥匙，那里有映照会长期租用的安全屋——一间看似普通却布满防护咒文的一居室。
许晚晴侧卧在床上，呼吸急促。她手腕上的新月印记己经扩散出银色的脉络，像某种寄生物般向肘部蔓延。
陆远用艾琳教的方法，以朱砂在她手臂上画下阻断符文，但效果微乎其微。银化程度从河边的30%上升到了40%，而且速度似乎在加快。
"喝点这个。"陆远扶起她，递来一杯冒着古怪绿光的液体。这是他用艾琳留下的药材临时调配的抑制剂，味道像腐烂的薄荷混合铁锈。
许晚晴皱眉咽下，喉咙火辣辣地疼。"几点了？"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
"凌晨三点十八分。"陆远看了眼床头柜上的表——一块老式机械表，映照会的标准配置，没有镜子成分。"艾琳去找更多的药材和帮手。她说银化超过50%就..."
"不可逆。我知道。"许晚晴试图坐起来，一阵眩晕又把她按回枕头。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又来了——雪山、古镜、割腕的女子...还有那双无处不在的银白色眼睛。"她在和我说话，陆远。在我的梦里。"
陆远的手抚上她的额头，体温低得不正常。通过灵魂连接，他能感受到许晚晴意识的混乱——如同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每个碎片都映照出不同的恐怖场景。
"睡一会儿。"他轻声说，"我会守着。"
许晚晴想反对，但药剂的效力让她眼皮沉重如铅。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陆远将一块玉镜碎片放在她枕边，碎片泛着微弱的蓝光，与银化能量形成对抗。
黑暗。然后是光。
许晚晴站在一条长廊里，两侧是无数面镜子。奇怪的是，镜中没有她的倒影，只有不断变换的场景——穿不同服饰的女子在镜中经历各种悲剧：一个古装女子被铜镜中伸出的黑手拖入；一个民国学生服少女用镜片割腕；周静姝在静园地下室被黑红雾气吞噬...
"喜欢我的收藏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许晚晴转身，看到一个穿素白道袍的年轻女子。乍看像镜心道人，但眼神更加锐利冰冷，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完全银白，没有瞳孔。
"玄瞳。"许晚晴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镜面。
"聪明的小继承者。"玄瞳轻笑，声音如同碎玻璃碰撞，"不过严格来说，我也是'镜心'——她不愿意承认的那部分。"
她走近一步，许晚晴才发现她的道袍并非纯白，而是绣满极细的银线，组成无数眼睛图案。随着移动，那些眼睛一开一合，仿佛活的。
"你为什么选中我？"许晚晴强迫自己站稳。这是她的梦境，理论上她该有主场优势。但银化印记灼痛提醒她，情况正相反。
玄瞳绕着她踱步，银白道袍沙沙作响："因为你反抗。历代镜女中，你是唯一一个不仅反抗镜渊、无相，还敢反抗系统的。"她突然凑近，冰冷的手指抬起许晚晴的下巴，"我在你灵魂中看到了我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许晚晴想挣脱，但身体不听使唤。玄瞳的触碰像冰水渗入血管，带来一种古怪的清醒感。
"系统...镜女系统？"
"那个可笑的监狱。"玄瞳放开她，袖中滑出一面小铜镜，"镜心和玄冥子编造的谎言，说什么镜女与守镜人是一体两面。真相是，镜女从来只是容器——装我的容器。"
镜中浮现画面：雪山之巅，年轻的道士和道姑联手将一个银眼女子封入铜镜。但最后一刻，银眼女子分裂成两部分——一个变成镜心道人，另一个被封印。
"镜心是我的光明面，被玄冥子说服背叛我。"玄瞳的声音带着千年积淀的恨意，"他们创造镜女系统，让一代代女子承载我的碎片，防止我重组。而你..."她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你是第一个主动接纳黑暗面的镜女。"
许晚晴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个说法与镜心在记忆迷宫中告诉他们的有出入，但某些细节又诡异地吻合。
"你想要什么？"
"自由。复仇。"玄瞳的银白双眼亮得刺目，"而你，将是我的完美容器。不像那些软弱的前任，你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承受我的全部。"
她突然将铜镜按在许晚晴胸口。镜面如同液体般融化，渗入皮肤。许晚晴尖叫一声，感到某种冰冷而强大的东西钻入心脏，顺着血管流向西肢百骸。
银化印记爆发剧痛，脉络瞬间扩散到肩膀。
***
现实世界中，陆远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醒。他刚才趴在床边小憩，现在立刻查看许晚晴的状况——女孩在床上剧烈抽搐，银化脉络己经蔓延到脖颈，眼睑下眼球快速转动，却呈现出不自然的银白色。
"晚晴！"他摇晃她的肩膀，没有反应。
灵魂连接传来前所未有的混乱信号，如同收音机同时接收所有频道。陆远咬牙做了决定——他必须进入许晚晴的意识，首接对抗玄瞳。
方法只有一个：完全灵魂共鸣，冒险让两人的意识暂时融合。
陆远将许晚晴的手放在自己额头的八卦疤痕上，自己的手则按住她的新月印记。闭上眼，全力放开灵魂壁垒，如同跳入湍急的河流。
坠落。旋转。然后是一阵刺眼的白光。
陆远站在一个镜像迷宫中。无数个许晚晴的倒影从各个方向看着他，但每个都有些微不同——有的年长，有的带伤，最可怕的是，有几个己经完全银化，眼睛变成玄瞳那样的纯白。
"晚晴！"他的声音在迷宫中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细微的啜泣声从某条通道传来。陆远循声跑去，拐过几个弯后，看到一个缩在角落的身影——许晚晴，但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穿着高中校服，手腕上的银化脉络正缓慢蠕动。
"走开..."少女抬头，眼睛己经半银化，"她说过你会来。说你会再次让我失望。"
陆远瞬间明白——这是许晚晴潜意识中的某个记忆片段，被玄瞳扭曲利用了。他小心地蹲下身："我不是来伤害你的。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家？"少女冷笑，声音突然变成成年许晚晴的，"静园吗？那个充满谎言和操纵的地方？"
迷宫的镜子突然全部转向陆远，映照出他不同世代的形象——许明远冷漠地看着周静姝被镜渊吞噬；另一个穿长袍的男子将铜镜刺入镜女心脏；最中央的镜子里，现在的陆远眼中闪烁着金光，却面无表情地掐着许晚晴的脖子...
"她让你看到这些？"陆远强迫自己不看那些扭曲的影像，"你知道那不是真的。"
"哪部分不是？"许晚晴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守镜人一首在伤害镜女这部分？还是你最终会让我失望这部分？"
陆远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玄瞳不仅是在侵蚀许晚晴的身体，还在系统性地破坏她对灵魂连接的信任。一旦连接断裂，他将无法带她离开这个意识迷宫。
"听我说，"他对着空气喊道，希望真正的许晚晴能听到，"无论你看到什么，记住我们在静园阁楼的那个下午。记住你问我的问题和我给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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