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苗疆归来时，江南的盛夏正浓。天地盟武馆的荷塘里，荷叶田田如翠盖，粉白的荷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楚灵珊站在廊下，望着池中嬉戏的红鲤，青锋剑斜倚身侧，剑穗垂落的银铃随着穿堂风发出细碎声响。
“在看鱼？”凌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练完剑的热气。他将湿毛巾搭在脖颈上，赤练剑还未入鞘，剑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火纹缓缓滑落，“阿风说要在荷塘上架座木桥，方便小弟子们练水上轻功。”
楚灵珊转身，指尖划过他汗湿的衣袖：“倒会出主意。不过这满塘荷花，若是踩坏了多可惜。”她的目光扫过他手臂新添的擦伤，眉头微蹙，“今日和谁对练的？怎么又不留神？”
凌尘笑着握住她的手，粗糙的剑茧着她掌心：“是新来的小弟子，使剑生疏。见他招式要走偏，下意识去挡。”他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倒是你，昨日整理苗疆带回来的典籍，又熬到子时？”
正说着，柳如眉抱着药箱匆匆赶来，鬓角沾着几片蒲公英绒毛：“可算逮到你们！苗疆送来的药草有些失了药性，得重新晾晒。还有，阿朵来信说，五毒教想派弟子来学习中原医术。”她将药箱往石桌上一放，取出几株枯萎的七叶一枝花，“这株最是可惜……”
楚灵珊俯身查看药草，发间的玉簪轻轻晃动：“我记得后山有块向阳的坡地，铺上竹席晾晒正合适。至于五毒教的弟子，正好让他们和阿风他们切磋切磋，取长补短。”她转头看向凌尘，眼中带着笑意，“你不是总说阿风的赤阳剑法少了几分巧劲？”
午后的阳光透过葡萄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光影。楚灵珊带着弟子们在后山晾晒药草，竹匾里的当归、枸杞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药香。阿风蹲在一旁，认真地将药材分类，忽然抬头：“师父，凌师父说您年轻时在波斯用剑光切烤肉？”
少年清亮的嗓音引得其他弟子纷纷围过来。楚灵珊忍俊不禁，折下一片葡萄叶替最小的弟子挡住阳光：“那是赛义德教的法子，赤练剑加热后，切肉又快又利落。”她的思绪飘回波斯沙漠的夜晚，篝火映着凌尘专注烤肉的侧脸，那时的他，剑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
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赛义德和卓玛带着几个波斯少年走来。少年们手中捧着陶罐，罐口飘出浓郁的香料气息。“新烤的馕饼，”赛义德笑着掀开布巾，“还加了江南的桂花蜜。”卓玛则递来一卷羊皮纸，上面画着波斯与中原武学融合的图谱。
众人围坐在葡萄架下，尝着异域风味的点心，讨论着武学心得。楚灵珊咬了口酥脆的馕饼，甜香在舌尖散开。凌尘悄悄往她掌心塞了块桂花糕，指腹擦过她的手背时微微发烫。
暮色西合时，楚灵珊在厨房熬制安神汤。砂锅里的药材咕嘟作响，飘出淡淡的苦香。她正往汤里加冰糖，忽然从身后环来一双手，带着熟悉的体温。
“小心烫。”凌尘的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低沉。他伸手接过木勺，轻轻搅动汤汁，“今日柳如眉说，你最近总多梦？”
楚灵珊倚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剑油与皂角的气息：“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梦到殷素素，梦到苗疆的雨夜……”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总想着，若能早些找到她……”
凌尘放下木勺，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下的青影，眼神温柔而坚定：“别想太多。你己经做得够好。”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后山的梅子熟了，我摘了些，酿梅子酒好不好？”
楚灵珊看着他手中还带着枝叶的梅子，眼眶微热。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好，酿两坛，一坛埋在梅树下，等来年春天……”
第二日清晨，楚灵珊在后院教弟子们辨认草药。她蹲在药畦边，指尖点过嫩绿的叶片：“这是紫苏，可解表散寒；此乃艾草，晒干后可驱蚊……”她的话音突然顿住，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那里原本堆满了修建园子的石料，此刻却整整齐齐码成了矮墙。
“喜欢吗？”凌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手中还握着沾着泥土的铁锹，“今早带着弟子们砌的。以后这里可以种山茶，就像苗疆那样。”
楚灵珊转身，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衣襟，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期待，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粗糙的手：“喜欢。不过下次，叫上我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晨光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边。远处传来弟子们练剑的吆喝声，阿风正在教新来的小弟子站桩，声音洪亮而认真。赛义德和卓玛在一旁比划着波斯剑术，羊皮纸上的图谱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午后，楚灵珊在书房整理苗疆带回的典籍。泛黄的书页间，夹着阿朵送的山茶花瓣，还有凌尘在波斯买的星象图。她将书页抚平，忽然发现夹层里藏着张字条，上面是凌尘刚劲的字迹：“待霜雪落满头，仍与君共白首。”
她正看得出神，凌尘端着茶进来。青花瓷碗里的碧螺春冒着热气，飘来淡淡的茶香。他瞥见字条，耳尖微微发红：“昨日在市集看到个说书人，讲的都是些……”
“都是些江湖侠侣的故事？”楚灵珊笑着接过茶碗，指尖擦过他的手背，“说起来，我们也该给这些故事添个新篇了。”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盛开的荷花上，“就从这满塘荷香开始。”
暮色渐浓时，两人并肩坐在荷塘边的石凳上。夕阳将水面染成金色，蜻蜓掠过荷叶，惊起圈圈涟漪。凌尘将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赤练剑与青锋剑并排靠在石桌旁，剑身映着晚霞，宛如两簇跳动的火焰。
“楚儿，”凌尘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水面的白鹭，“等园子建好，我们再养几只羊，就像波斯那样。”他转头看向她，眼中盛着整个江南的温柔，“还要种一片竹林，等孩子们练剑累了，就在里面纳凉……”
楚灵珊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描绘的未来，心中满是欢喜。晚风拂过，带着荷香与青草的气息，将他们的身影渐渐融于暮色之中。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仍在这细水长流的岁月里，悄然生长，愈发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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