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雾气笼罩着陈留城外的矮丘，李典蹲在潮湿的草丛中，手指轻抚过面前新制的橹盾。盾面由三层硬木榫卯拼接，蒙着浸过桐油的生牛皮，边缘包着半寸宽的熟铁。昨夜徐褚带着铁匠们熬了整宿，才赶制出这三十面改良盾牌。
"军候，他们真的会来吗？"趴在旁边的赵二低声问。他烧伤的左眼在晨光中泛着浑浊的灰白色，右手却稳稳按在刀柄上。
李典没有立即回答。他抓起一把泥土，任其在指间缓缓洒落——微风将细土吹向东南方，正是他们埋伏的位置下风口。
"会来。"李典终于开口，"昨夜烧了军械库，今日必来探虚实。"
仿佛印证他的判断，远处林间突然惊起一群乌鸦。李典举起左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身后五十名青州剑士立即伏低身形，新铸的环首刀全部出鞘，刀身用泥灰涂抹过，不会反光。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敌人出现了。
十二个身披紫黑甲的身影如鬼魅般滑出树林。他们的步伐诡异的一致，铠甲随着移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蛇鳞摩擦。领头者戴着覆面铁盔，猩红披风在晨风中微微飘动——正是前日出现在城墙下的神秘将领。
"准备。"李典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紫黑甲士兵在距离埋伏点三十步处突然停下。领头人举起右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刹那间，所有敌兵同时从腰间抽出短弩——弩臂上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举盾！"
弩箭破空的尖啸声中，李典猛地掀开伪装。三十面橹盾同时立起，组成一道弧形盾墙。"哆哆哆"的闷响连成一片，弩箭深深钉入盾面，箭尾剧烈震颤。
"是破甲箭！"赵二吼道，"盾要穿了！"
李典咬牙顶住盾牌。一支三棱箭簇己经穿透两层硬木，离他面门只有寸许。更可怕的是，箭杆上缠绕的麻布正冒出淡淡青烟——
"毒烟！闭气！"
青州剑士们立即用预备好的湿布捂住口鼻。李典趁机从盾隙观察敌阵，发现那些紫黑甲士兵正在有条不紊地重新装填。他们的动作精准得不像人类，没有交谈，没有眼神交流，就像被同一根线操纵的木偶。
领头人似乎察觉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盾阵。尽管覆面铁盔遮住了面容，李典仍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晨雾，首刺而来。
"变阵！钩镶准备！"
盾墙突然从中分开，二十名剑士翻滚而出，手中加长钩镶闪着寒光。紫黑甲士兵立即弃弩拔刀，但为时己晚——改良后的钩镶精准卡住他们的腕甲缝隙，猛力一拉，三具躯体顿时失去平衡。
"杀！"
李典亲自冲向领头者。环首刀与对方的长剑相撞，迸出一串火花。近距离交手时，他闻到了铁盔里飘出的腐臭味——就像打开了一口久未清理的棺材。
"你不是活人。"李典压低声音。
领头人的剑势突然一变，角度刁钻得超出常理。李典勉强格挡，左臂仍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奇怪的是，伤口并不疼，反而传来阵阵麻痹感。
"军候小心！剑上有毒！"赵二从侧面扑来，钩镶卡住领头人持剑的手腕。
铁盔下传来"咯咯"的怪笑。领头人竟不顾手腕被钩镶撕裂，强行扭转身体，长剑如毒蛇般刺向赵二咽喉——
"铛！"
千钧一发之际，李典用橹盾边缘挡住了这致命一击。熟铁包边与剑刃相撞，迸出的火星溅到领头人披风上，"轰"地点燃了一片。
火光中，李典终于看清了铁盔缝隙里的东西——那不是人脸，而是一团蠕动的、布满血管的暗红色肉瘤。
"撤退！全员撤退！"
紫黑甲士兵听到命令后立即停止战斗，像提线木偶被剪断绳索般同时后撤。他们拖着受伤的同伴退入树林，动作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地上只留下三具被钩镶撕裂的尸体，和几摊散发着腐臭的黑血。
李典单膝跪地，左臂己经失去知觉。赵二撕开他的袖甲，倒吸一口冷气——伤口周围的血管变成了诡异的青黑色，正缓慢地向心脏方向蔓延。
"是尸毒。"徐褚颤抖着从一具敌兵尸体上取下箭囊，"这些箭簇浸泡过腐尸液..."
李典强忍眩晕，示意亲兵翻开那具无头尸体——他们之前射杀的弩手。当铠甲被剥开时，所有人都僵住了。
尸体的胸腔里没有心脏，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蠕动的黑色线虫，正缠绕在一颗拇指大的暗红色晶体上。更可怕的是，即使宿主己死，这些线虫仍在缓慢蠕动，不时迸出几星诡异的蓝火。
"这...这是巫蛊之术！"一个老兵吓得连连后退。
李典却注意到晶体表面刻着细小的符文——与铜盒上"灋"字的笔画如出一辙。他突然想起《后汉书》中关于董卓的记载："卓尝使道士书符作咒，以控将士..."
"报！"斥候跌跌撞撞地跑来，"陈留西门出现大量紫黑甲士兵，正在...正在吃人！"
李典挣扎着站起身，左臂的毒素己经蔓延到肩膀。他看向陈留城方向，只见西门上空盘旋着成群的乌鸦，黑压压如一片移动的阴云。
"徐师傅，火油还有多少？"
"不足十桶..."
"全搬到西门瓮城。"李典咬牙拔出佩刀，将刀尖抵在左臂伤口上，"赵二。"
"在。"
"带十个兄弟去太守府地窖。"李典的刀尖己经划开皮肤，黑血顺着刀锋滴落，"那里有二十坛烈酒，是我上月命人准备的。"
赵二的独眼微微眯起："军候早就知道会有今日？"
李典没有回答。他专注地挤压着伤口，看着一滴滴黑血落入尘土。当最后一滴血变成正常的红色时，他才抬起头，望向远处渐渐被黑云吞噬的城墙。
"不。"他轻声道，"但我知道，能对付怪物的，只有更狠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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