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汴水河畔弥漫着潮湿的雾气，李典踩着沾满露水的蒿草，靴底陷入松软的冲积土中。他俯身拾起一片断裂的甲片，借着渐亮的天光，看清上面刻着的"徐"字篆文。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屠杀——西凉骑兵的铁蹄踏破薄雾时，河面反射的月光将整片滩涂照得如同白昼。
"曼成！这边！"
夏侯惇的喊声从三十步外的河滩传来。这位独眼将军正用佩剑挑开一具西凉军斥候的皮甲，左肩的伤口还在渗出暗红的血渍。李典快步走去，注意到死者腰间挂着的铜制兵符在晨光中泛着异常的光泽。
“看这个。”李典一脸凝重地取下兵符，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拭着兵符表面的血污。随着血污被擦拭掉，铜符内侧的纹路逐渐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那是一幅精细的沟渠纹路图，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些纹路正是鸿沟水系的分支图。李典不禁眉头微皱，喃喃道：“这可不是普通传令兵该有的东西啊。”
他将铜符翻转过来，突然，他的目光被底部的一道新鲜锉痕吸引住了。这道锉痕显然是刚刚留下的，而且痕迹还很新，仿佛是有人匆忙间磨去了原本的铭文。
李典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夏侯惇的独眼眯成了一条线，他紧紧地盯着李典手中的兵符，沉声道：“昨夜伏击我们的，恐怕不止徐荣一人啊。”
李典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向河岸高处，从皮囊中取出自制的测距仪——用两片打磨过的牛角片制成的简易测距工具。透过牛角片的刻痕，他测量着对岸骑兵冲锋路径的宽度。当看到第三处测量点时，他的手指突然顿住。
"元让兄，你看这个。"他指向泥地上几道特殊的马蹄印，"前蹄印记比后蹄深两指，蹄铁纹路呈放射状。"蹲下身，他用随身携带的铜尺测量印记间距，"并州马种，蹄距比凉州马短一寸半。"
夏侯惇的佩剑猛地插入泥土："吕布？！"
正午时分，李典带着三名亲兵来到敖仓遗址。残破的夯土城墙投下锯齿状的阴影，他注意到西北角墙基处有新近填补的痕迹。取出随身携带的"铁锥"——一根三尺长的精铁探杆，顶端带有螺旋纹路——他将其旋入墙缝，带出的土样里混杂着新鲜的榆木屑。
二十日内，这里绝对架设过重型弩机！”李典捻起地上的木屑，仔细端详着，仿佛能从这些木屑中看出弩机的模样来。他面色凝重地对身旁的亲兵说道，并示意他们将桑皮地图展开。
地图平铺在地上，李典用炭笔在上面标注出一个个侦查点，这些点都分布在这片区域的关键位置。正当他专注于地图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从断墙后传来。
李典的耳朵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他的手如同闪电一般迅速按上剑柄，同时目光如炬地盯着断墙方向。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什么敌人，而是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惊恐的老农。
“军……军爷饶命啊！”老农一见到李典，立刻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身体还不停地颤抖着。随着他的动作，怀中的几个物件也“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上。
李典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几支沾着泥土的箭簇！他心头一紧，连忙弯腰拾起其中一支，仔细查看。当他看到箭杆上缠着的靛蓝丝线时，瞳孔猛地一缩——这分明就是并州军特有的标记！
李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老丈，你这些箭簇是从何处得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老农从地上扶了起来。
老农显然被吓得不轻，他哆哆嗦嗦地接过李典递过来的水囊，仰头猛灌了几口，这才稍稍缓过神来。“回军爷的话，小老儿……小老儿是在那边的田地里捡到的。”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农田，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三日前...有队骑兵在村口歇脚，射死了老汉的羊..."老农浑浊的眼中闪过恐惧，"他们穿着官军衣服，却说...说'温侯有令'..."
当夜，曹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李典将糯米膏塑成的沙盘置于案上，西周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条蜿蜒的汴水模型上。曹操抚须不语，郭嘉则用羽扇轻点沙盘某处："曼成认为徐荣在此处设伏？"
"不止。"李典取出几枚铜钱，摆成三列，"第一阵弩箭来自西北侧高地，第二阵骑兵自东面树林杀出，而最后的步兵..."他将一枚铜钱推向鸿沟故道，"就藏在这片'干涸'的河床下。"
程昱突然咳嗽一声："旋门坂方向可有异动？"
帐内空气骤然凝固。李典注意到郭嘉的羽扇停在半空，而曹操抚须的手指微微发紧。这正是史书上记载的董卓旧部屯兵处，但此刻应该早己废弃。
"斥候尚未回报。"李典谨慎地回答，同时从怀中取出那枚染血的靛蓝箭簇，"但下官在敖仓附近发现了这个。"
曹操接过箭簇，在灯下转动观察。烛光透过箭杆上的细孔，在帐布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满身是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来，手中紧攥的绢帕己被血浸透大半。
"陈留...张太守..."传令兵话未说完便栽倒在地。荀彧上前展开绢帕，上面歪斜的字迹依稀可辨："吕布诈降...城中内应...速..."
话音未落，远处夜空突然亮起三簇火光，赤红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排成一个尖锐的箭矢形状，正指向西南方的陈留城。李典与郭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起那个老农颤抖的话语——"温侯有令"。
曹操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沙盘随之震动，代表鸿沟的蓝色染料泼洒出来，在桑皮地图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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