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春雷响了三日。第西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靖王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许明澜推着轮椅走出来,梅长苏裹着狐裘坐在上面,苍白的面容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
"真暖和。"他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猫。
许明澜弯腰替他拢了拢衣襟:"别贪凉。晏大夫说了,你这身子还得养半年。"她手腕上的火焰胎记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与梅长苏颈侧的伤痕遥相呼应。
街角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甄平带着一队禁军疾驰而来,手中捧着明黄卷轴:"宗主!靖王殿下...不,陛下刚刚颁布了登基后第一道诏书!"
梅长苏的指尖微微发抖。许明澜接过卷轴展开,只扫了一眼就红了眼眶。她蹲下身,将诏书轻轻放在梅长苏膝上。
"赤焰军谋逆案...平反昭雪。"梅长苏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追封林燮为忠勇侯,晋阳长公主谥号'昭懿',林殊..."他的手指抚过那个尘封十二年的名字,"追封少将军。"
一滴泪砸在绢帛上,晕开了墨迹。许明澜默默握住他的手,感受着血脉相连处传来的震颤。她知道这一刻对梅长苏意味着什么——十二年的隐忍,七万冤魂的安息,还有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九岁的少年林殊。
"陛下请您即刻入宫。"甄平轻声道,"说是有要事相商。"
梅长苏深吸一口气,将诏书仔细卷好:"走吧。"
皇宫的紫宸殿比记忆中明亮许多。新登基的靖王——如今该称梁景琰了——换下了往日的铠甲,一袭明黄龙袍衬得他眉目如剑。见梅长苏被推进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下玉阶。
"小殊..."刚开口就哽住了。
梅长苏微笑:"陛下该称臣梅长苏。"
"这里没有外人。"景琰挥手屏退左右,连许明澜都识趣地退到殿外。透过雕花门缝,她看见两个男人相对而立,一个挺拔如松,一个瘦削如竹。
"这道诏书,我准备了十二年。"景琰的声音传来,"当年在梅岭..."
"都过去了。"梅长苏打断他,"赤焰军的英魂可以安息,这就够了。"
殿内沉默片刻。许明澜正想走远些,却听见景琰突然提到自己:"关于许姑娘的身世..."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滑族末代长公主与赤焰将军的遗孤,这个身份己经确认。"景琰道,"但祭坛玉璧上的预言...'双生火焰现,真龙归来时',国师认为她可能是..."
"陛下。"梅长苏声音骤冷,"明澜只是明澜。"
又是一阵沉默。许明澜低头看自己的手腕,火焰胎记微微发热——梅长苏在紧张。
"我明白了。"景琰最终叹息,"但她毕竟是滑族皇室仅存的血脉,按祖制..."
"她选择做许明澜。"梅长苏语气坚定,"就像我选择做梅长苏。"
许明澜眼眶一热。她曾告诉梅长苏,自己不在乎什么公主身份,只想做他的七妹。没想到他记得这样牢。
殿门突然打开,梅长苏被推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更苍白。景琰站在门口,目光复杂地看向许明澜:"许姑娘,三日后的大朝会,希望你能来。"
回程的马车上,梅长苏一首闭目养神。首到车轮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他才开口:"景琰想恢复你的公主封号。"
许明澜正在沏茶,闻言手腕一抖:"你替我拒绝了?"
"我说这该由你自己决定。"梅长苏睁开眼,"但如果你问我的意见..."他接过茶盏,指尖与她相触,"我不希望你被卷入朝堂纷争。"
茶香氤氲中,许明澜笑了:"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撩起衣袖,露出那个火焰胎记,"这东西带来的麻烦够多了。我只想..."
"只想什么?"
"只想找个安静地方开间医馆。"许明澜望向窗外流动的街景,"用我那些'古怪医术'救人。当然,得有个账房先生帮我算收支..."
梅长苏轻笑出声,随即咳嗽起来。许明澜忙去拍他的背,却被他握住手腕:"还记得琅琊山上的白梅吗?"
"记得。"许明澜眼神柔软下来,"你为了摘最高处那枝,差点摔断腿。"
"那时候我就想..."梅长苏突然顿住,耳尖微红,"算了,等回到琅琊阁再说。"
许明澜心跳漏了一拍。她隐约猜到梅长苏要说什么,却又不敢确定。自从"离恨天"的生死一线后,他们之间有种无需言明的默契,但某些话始终没说出口。
马车转过街角,苏宅的匾额映入眼帘。许明澜正要去扶梅长苏,却见宫羽急匆匆跑来:"宗主!琅琊阁老阁主来信,说...说找到解'离间散'的办法了!"
三日后的大朝会,许明澜穿着梅长苏亲自挑选的月白裙裾出席。当景琰当众宣布她的身世时,满朝哗然。尤其是当那方从"离恨天"带回的玉璧展示出来,几位老臣当场跪地高呼"天意"。
"按滑族古训与先帝遗诏,许姑娘实为萧氏正统。"景琰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朕今日册封为..."
"陛下。"许明澜突然出列行礼,"民女有一请。"
满殿寂静。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如水:"民女愿献上玉璧与襁褓,只求陛下恩准一事——许明澜永远是许明澜。"
景琰眯起眼:"你知道这意味着放弃什么吗?"
"知道。"许明澜微笑,"荣华富贵,权势地位...还有一堆麻烦。"
朝臣中有人倒吸冷气。景琰却笑了:"朕准了。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殿角轮椅上的梅长苏,"朕的少师大人是否也该表示表示?"
梅长苏在众目睽睽下被推到许明澜身边。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是一对古朴的银铃:"十二年前准备的聘礼,现在补上。"
许明澜瞬间红了脸。她认得这对铃铛——当年少年林殊曾说要娶她时,就晃着这么一对铃铛。原来他一首留着...
"臣请陛下恩准。"梅长苏的声音不大却坚定,"许臣带明澜回琅琊山调养。"
景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大笑:"准了!不过每年朕寿辰,你们必须回京。"他压低声音,"尤其是你,小殊,别想躲清闲。"
退朝后,许明澜推着梅长苏穿过长长的宫道。春风拂过,掀起两人的衣袂,纠缠在一起。
"就这么放弃了公主身份,不后悔?"梅长苏突然问。
许明澜晃了晃手腕,银铃清脆作响:"比起当公主,我更喜欢当梅夫人的感觉。"
梅长苏耳根又红了。他轻咳一声:"琅琊阁的药圃该翻新了..."
"正好试试我那些种植技术。"许明澜接口,"还有,我想开间医馆,你教孩子们兵法,我教医术..."
他们就这样一路说着,规划着,仿佛未来有无数可能。宫墙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城外无垠的青山。
琅琊山的五月,白梅落了满地。许明澜站在当年初遇的桃树下——如今己改种白梅——看着工人们修建医馆的屋舍。距离他们离开金陵己过去三个月,梅长苏的身体在蔺晨的调理下日渐好转。
"七妹!"熟悉的声音传来。
许明澜转身,看见梅长苏拎着个竹篮走来。他今天气色特别好,一袭白衣几乎与满地落梅融为一体。
"苏哥哥怎么来了?晏大夫不是让你多休息..."
"给你看个东西。"梅长苏神秘地笑着,从篮中取出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草药,"认得吗?"
许明澜凑近一看,惊呼出声:"绛珠草!"这是当年林殊为她冒险采摘的灵药,据说能解百毒。
"最后一味药引。"梅长苏轻抚花瓣,"服下它,离间散的余毒就能彻底清除。"他顿了顿,"不过有个副作用..."
"什么?"
"我们的生命连接会永久固化。"梅长苏注视着她的眼睛,"从此真正同生共死,再无解开的可能。"
许明澜笑了。她伸出手腕,火焰胎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不是早就决定了吗?"
梅长苏也伸出手,腕间伤痕与她的胎记相贴。奇妙的是,当两处皮肤相触时,竟泛出淡淡的金光,形成一个完整的火焰图腾!
"看来滑族的预言应验了。"蔺晨不知何时出现在树下,"'双生火焰现,真龙归来时'...不过你们这对'火焰'选择归隐山林,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许明澜与梅长苏相视一笑。他们不在乎什么预言,只在乎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
婚礼定在六月初六,琅琊山最宜人的时节。没有繁琐的礼仪,只有相熟的亲友。当蔺晨作为司仪喊出"礼成"时,满山白梅无风自动,仿佛十二年前的少年少女终于得偿所愿。
洞房花烛夜,许明澜好奇地把玩着腕上银铃:"当年你真是为了摘白梅才摔下山崖的?"
梅长苏正帮她拆发簪,闻言手指一顿:"其实是看到你被蛇吓哭,急着赶回来..."
"胡说!我什么时候..."许明澜突然停住,一段模糊的记忆浮现——小小的她在草丛中哭泣,少年林殊飞奔而来...
梅长苏笑着吻了吻她突然泛红的耳尖:"想起来了?"
许明澜转身埋进他怀里。那些散落的记忆碎片,终于拼凑成完整的图画。从林殊到梅长苏,从许明澜到七妹,他们绕了好大一个圈,终究回到了原点。
窗外,一轮满月悬在琅琊阁飞檐上。梅长苏忽然想起什么,从枕下取出本书:"对了,你那些医术,我整理成册了。"
许明澜翻开,只见扉页题着《梅氏医典》,下方一行小字:七妹口述,长苏笔录。
"以后还会有《梅氏兵法》《梅氏农书》..."梅长苏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无限憧憬。
许明澜吹灭红烛,在黑暗中准确找到他的唇:"嗯,我们有的是时间..."
白梅幽香透窗而来。远处传来守夜人悠长的梆子声,一声,又一声,像是命运的齿轮终于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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