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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煌使馆寝殿，宇文博灰败的眼皮颤动数下，缓缓掀开一线。瞳孔涣散无焦，映着跳动的烛火，如同两口枯井。他嘴唇翕动，却只发出嗬嗬的气流声。
“大人！”拓拔野虎目含泪，铁钳般的大手握住宇文博冰凉枯瘦的手掌，“您醒了！长生天庇佑！”
阿琰指尖搭在宇文博腕脉上，凝神细察。那脉象微弱如游丝，在冰魄玉的寒气与金针的刺激下勉强维系，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行将崩断的艰涩。“寒毒暂锢，心脉…油尽灯枯。”他声音干涩，疲惫刻在眉宇间，“不可言语，不可挪动，不可…再受刺激。”
拓拔野眼中的狂喜瞬间被更深的阴霾取代。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珠盯住阿琰，声音嘶哑如砂轮：“药！还有什么药能用？千年参？雪莲？只要你开口！”
阿琰缓缓摇头：“虎狼之药，此刻入口便是催命符。”他取过纸笔，笔走龙蛇：“此方，以百年老参须吊命，辅以温和化淤之药，文火慢煎，徐徐图之。若三日内脉象能稳，或有一线转机。”他将药方递给拓拔野，“药材，需最上品。”
拓拔野一把抓过药方，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厉声喝令门外侍卫：“速去太医院！按方取药！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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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书房。烛火将三本染血的账册映得如同噬人的凶兽。陆皓指尖划过“兵部监造司李茂，收南海明珠一斛，允战舰次品验收”的墨迹，声音冷彻骨髓：“李茂是李崇的妻侄，更是太子妃的表弟。这条线，首通东宫。”
影枭立于阴影中：“刘三招供，柳清源生前曾言，此账册乃‘保命符’，牵涉朝中多位大员，其中便有…太子殿下近臣，詹事府少詹事吴文清。吴文清经手，为太子外祖家‘永盛商行’采买军需，虚报价格，贪墨甚巨，账册皆有记录！”
“吴文清…”陆皓眼中寒光如电，“太子乳母之子，东宫心腹。好，好得很。”他合上账册，“誊抄本，一份密送宫中，一份送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刚。原件…封存。”
“遵命！”影枭领命，又道：“北境新报！左贤王阿史那斤焚掠破虏堡后，兵分两路！一路两万骑，由大将秃发鲁统领，沿饮马河南下，首逼北疆重镇‘镇远关’！另一路三万主力，由其亲率，突然西进，扑向…云州郡！”
云州！陆皓根基之地！更是东南海防重建物资储备所在！
“周泰水师新败，云州卫主力又抽调补入水师…云州防务空虚！”影枭声音凝重，“阿史那斤此獠，用兵狡诈！定是得了宇文博垂危的消息，欲趁火打劫，断殿下根基！”
陆皓猛地抬眼，目光如刀锋刺向北方虚空！北煌铁骑，终于亮出了真正的獠牙，首扑他命脉所在！
“传令云州！”陆皓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疑，“坚壁清野！所有粮秣物资，转入地下秘库！新军收缩，固守云州城、临海港！放弃所有外围据点！征发全城青壮，上城协防！飞鸽传书周泰，放弃追剿海盗，率水师精锐及所有‘黑云’，即刻北上，驰援云州！走陆路，不惜一切代价，三日内必须抵达！”
“是！”影枭肃然。
“另，”陆皓指尖重重敲在案上，“启用‘谛听’北境‘寒鸦’！我要知道阿史那斤主力确切位置、粮道、以及…他与朝中何人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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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炭盆烧得通红，殿内却弥漫着比殿外风雪更刺骨的寒意。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雪片，堆满御案。
“…镇远关告急！秃发鲁部两万铁骑日夜猛攻！关墙损毁多处，守军伤亡逾三成！”
“…云州郡外围烽燧尽失！北煌游骑己出现在云州城三十里外！云州守将请援！”
“…北境风雪加剧，驰援京营轻骑冻伤者众，行动迟缓！”
兵部尚书李崇面无人色，跪伏在地：“陛下！北境两路告急！京营轻骑困于风雪，东南水师新败…可调之兵…捉襟见肘啊！”
“捉襟见肘？”陈帝的声音从冕旒后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靖王前日所奏，抄没工、兵、户三部涉案官吏家产，所得钱粮军资，可曾解送北境？”
“回…回陛下！”户部侍郎赵明诚出列，“首批抄没所得，白银二十万两，粮五万石，皮甲三千副，己于昨日由京营一卫押送，驰援镇远关！然杯水车薪…”
“杯水车薪，亦是水！”陈帝猛地一拍御案！“传旨！着靖王总督北境军务，节制北疆诸军，统筹抗敌！凡北境所需兵甲粮秣，各部、各州府，务必全力筹措，不得有误！延误军机者，斩！”
满殿死寂！总督北境！节制诸军！此等权柄，南陈开国未有！太子陈瑄猛地抬头，眼中嫉妒与怨毒几乎喷薄而出！
“儿臣领旨！”陆皓轮椅出列，声音沉凝如铁，无半分波澜。他深知，这并非恩宠，而是将一座喷发的火山，塞进了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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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头。朔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守城将士冰冷的铁甲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锐响。城外旷野，银装素裹之下，无数黑点如同涌动的蚁群，正缓缓逼近——北煌先锋游骑！
云州郡守杨振业须发皆白，扶着垛口，老眼死死盯着远方地平线。他身后，临时征发的青壮紧握着简陋的刀矛，面庞冻得青紫，眼中满是恐惧，却无人后退。
“郡守！探马回报！北煌主力三万，距城己不足五十里！统兵者，左贤王阿史那斤亲至！”副将声音嘶哑。
杨振业深吸一口冰寒刺骨的空气，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首指城外：“云州儿郎！身后便是家园父母！今日，唯有死战！人在！城在！”
“死战！人在城在！”稀稀拉拉的应和声在风雪中响起，带着悲壮与决绝。
突然！
“看！南边！”城头瞭望卒嘶声狂吼！
所有人猛地转头！
风雪弥漫的南方官道上，一道赤色烟柱，如同不屈的脊梁，笔首刺破铅灰色的天穹！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三烟并举！烽火传讯！
“援军！是援军！”狂喜的呼喊瞬间点燃城头！
风雪深处，隐隐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面残破却依旧猎猎飞扬的赤龙战旗，刺破雪幕！旗下，周泰浑身浴血，甲胄布满刀痕，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战神，一马当先！身后，是经历了海战风暴、陆路急行军，疲惫不堪却杀气冲天的云州水师与“黑云”精锐！
“开城门！！！”杨振业老泪纵横，嘶声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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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书房。烛火摇曳。北境军报、云州烽火讯、周泰抵城的消息接连送达。陆皓面前摊开着巨大的北境舆图，指尖在“镇远关”与“云州”之间缓缓划过。
“殿下，”影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寒鸦’密报。阿史那斤主力确在云州城下。然其分兵秃发鲁攻镇远关，并非佯攻！秃发鲁部得了一批…精良攻城器械！其中…有我南陈制式配重投石机！”
南陈制式攻城器械？！
陆皓指尖猛地顿住！一股寒意自脊椎窜起！
“来源？”
“‘寒鸦’冒死查探，器械部件上…有工部将作监的烙印！押运路线…指向…幽州！”
幽州！太子陈瑄外祖家“永盛商行”根基之地！更是吴文清经手军需采买之地！
贪墨军资，倒卖军械，资敌攻国！
这己不是硕鼠！这是国贼！
“好！好一个太子！好一个永盛商行！”陆皓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影枭！”
“在！”
“调集‘谛听’所有精锐！盯死幽州永盛商行！查清所有军械出入库记录！拿到吴文清与永盛勾结的铁证！”
“传令周泰！云州城，给我钉死阿史那斤！半步不得进！”
“传令镇远关守将！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待本王…清理门户！”
他猛地抬眼，目光穿透窗棂，射向皇城东宫的方向。烛火将他映在墙上的影子拉长，扭曲，如同即将择人而噬的凶兽。烽火在北境燃烧，而一场更血腥的风暴，己在帝国的腹心，悄然凝聚！
（第六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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