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诏狱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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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诏狱惊雷

 

乾元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龙涎香的馥郁气息,此刻也压不住那股从殿门涌入的、旧档库带来的陈腐霉味和隐隐的血腥气。烛火跳跃,将陈帝那张笼罩在阴云中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李德海如同从泥潭里捞出来一般,官袍沾满黑灰,脸上泪痕与污垢交错,跪伏在地,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高高举起的双手,如同捧着祭天的圣物,托着那件陈旧的婴儿襁褓、半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以及那张发黄脆弱的素笺。御前侍卫统领按刀肃立,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李德海和他手中的“证物”。殿外,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如同天公压抑的怒火,在厚重的云层中翻滚酝酿。

“皇上!奴才…奴才万死!擅闯旧档库!但…但奴才找到了!找到了林妃娘娘的绝笔遗书和证物!” 李德海的声音嘶哑尖利,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死寂的大殿之上,“娘娘信中言明!七殿下陈皓,是她唯一留在宫中的骨肉!流落民间、名为‘琰’的,才是双生子中的次子!王后…王后她构陷忠良!毒害皇嗣!混淆皇室血脉!欺君罔上!证据确凿!请皇上为林妃娘娘申冤!为七殿下正名!肃清宫闱!” 他重重地将额头磕在金砖地上,“咚”的一声闷响,在空旷的大殿中久久回荡。

陈帝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两口千年寒潭,死死地锁在李德海高举的证物上,尤其是那张展开的素笺。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殿内落针可闻,只有李德海粗重的喘息和殿外隐隐的雷鸣。

侍卫统领上前一步,小心地从李德海手中接过襁褓、玉佩和信笺,恭敬地呈送到御案之上。

陈帝的目光首先落在那件襁褓上。洗得发白的“云霞锦”,细腻的针脚,边缘磨损的痕迹…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角落被触动。他记得当年江南进贡此锦时,自己曾随口赏赐过几匹给有孕的妃嫔…林妃,似乎也得了一匹?他缓缓拿起那半块鱼佩。羊脂白玉温润的触感传来,上面雕刻的半尾鲤鱼,线条古朴流畅,鱼鳞宛然,鱼尾处一个极其古拙的“琰”字微雕…这刀工,这神韵…前朝“鬼手张”的手笔!宫中有记载!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张薄脆的素笺上。几行娟秀清丽、却力透纸背的小楷,清晰地映入眼帘:

“吾儿皓,见字如面。若天可见怜,此物能至汝手,则娘亲九泉之下,亦可瞑目。汝非孑然,尚有至亲胞弟流落民间,名唤‘琰’。此半鱼佩为其信物,另半块在其身。福公忠义,可信。仇深似海,望汝兄弟齐心,雪恨昭冤。珍重。母,林氏绝笔。”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陈帝的心上!林妃的字迹…他认得!当年那温婉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女子,曾在御花园的桃花树下,为他抄录过诗句…那字迹,与眼前这张素笺上的,如出一辙!胞弟!琰!福公可信!仇深似海!这哪里是什么“送出次子”的罪证?这分明是一个母亲在绝境中,对留在宫中幼子的泣血托付!是对那流落在外骨肉的撕心牵挂!是对幕后黑手的血泪控诉!

“好…好一个王静姝!” 陈帝猛地抬起头,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受伤的雄狮在低吼!他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被愚弄的暴怒、还有一丝…深藏的、对林妃的愧悔!他死死攥着那张素笺,脆弱的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好一个‘恪守祖制’!好一个‘揭露隐患’!原来…原来你才是那祸乱宫闱、混淆血脉、戕害皇嗣的毒妇!” 积压多年的猜忌、帝王被挑战的权威、以及对逝去之人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来人!” 陈帝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传旨!即刻起,废黜王静姝皇后之位!褫夺封号!打入诏狱!严加看管!凤藻宫一干人等,全部锁拿下狱!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安,勾结王后,图谋不轨,一并拿下!着三司会审,严查林妃旧案、巫蛊厌胜、构陷皇子、混淆血脉诸罪!给朕查!一查到底!凡有牵连者,无论何人,绝不姑息!”

“遵旨!” 侍卫统领洪声应诺,眼中精光爆射,立刻转身,带着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杀气腾腾地冲出乾元殿,首奔凤藻宫和司礼监!废后!下诏狱!这是天塌地陷的剧变!整个皇宫,即将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西山别苑,偏殿。

气氛依旧压抑得令人窒息,但空气中那浓烈的死亡气息似乎被一股微弱的、新生的希望冲淡了一丝。浓重的药味混合着烈酒的辛辣和一种奇特的、带着矿石气息的焦糊味。烛光下,阿琰的身体不再剧烈抽搐,但依旧在无意识地轻微颤抖,捆绑的绳索深深陷入皮肉。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呼吸微弱而急促。左臂上那片恐怖的青紫色区域,边缘依旧狰狞,但中心那疯狂蠕动、鼓胀欲裂的景象却平息了许多,皮肤下那些暗红色的斑点也黯淡下去,不再扩散。只是伤口处流出的脓血,颜色变成了诡异的黑红色,散发着更浓烈的腥臭。

陈太医满头大汗,须发凌乱,官袍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紧贴在身上。他正全神贯注地用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阿琰左臂伤口深处。银针尖端,沾着几点细微如尘、己然僵死发黑的虫尸——正是被“赤血竭”烈性焚杀的“腐萤”幼虫!

“有效!真的有效!” 陈太医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狂喜,“‘腐萤’幼虫被焚杀大半!‘海吻’的寒毒也被冲开了一道口子!” 他小心翼翼地用烈酒冲洗着伤口,黑红色的脓血不断流出。小顺子在一旁捧着铜盆,盆里的污血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陆皓紧绷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丝,但眼中的凝重丝毫未减。他看着阿琰灰败的脸色和微弱的气息,知道危机远未过去。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煎药的小太监(小禄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汤药。

“殿下,陈太医,御药房刚送来的‘御赐’参茸养荣汤。” 小禄子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太医正专注于伤口处理,头也不抬地吩咐:“放着吧,凉一凉再给阿琰先生灌下去,他现在虚不受补,得慢…”

话音未落,一首沉默观察的陆皓,目光锐利如刀,猛地扫向那碗汤药!他鼻子极其细微地翕动了一下!那药香之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那气息淡得几乎无法察觉,若非他心弦紧绷到极致,对任何异常都高度警惕,几乎就要忽略过去!这气息…不对劲!

“等等!” 陆皓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陈太医,先验药!”

陈太医一愣,猛地抬起头,看向陆皓那凝重如冰的脸色,又看向那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心头猛地一沉!他立刻放下银针,快步走到托盘前,端起药碗,凑近鼻端,仔细嗅闻。浓郁的参茸气味下,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陈太医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迅速取出一根随身携带的银针,探入药汤之中!

银针入汤,片刻取出。在烛光的映照下,只见那原本光亮的银针尖端,赫然笼罩上了一层极其淡薄、却清晰可见的…灰蒙蒙的雾气!

“有毒!” 陈太医失声惊呼,声音带着惊骇和愤怒,“是…是‘千丝绕’!无色无味,入水即溶,中毒者如同风寒缠绵,日渐消瘦…无解奇毒!” 他猛地看向端着托盘、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颤抖的小禄子,“这药…谁送来的?!”

小禄子“噗通”一声在地,磕头如捣蒜:“奴才…奴才不知道啊!是…是御药房的张公公亲自交给奴才的…说是…说是皇上体恤七殿下辛劳,特赐的补药…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有毒啊!殿下饶命!陈太医饶命!” 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张院判…” 陆皓缓缓吐出这个名字,眼中寒芒爆射!王后虽倒,其党羽犹在!这毒手,竟然伸到了御赐的汤药之中!若非他心细如发,阿琰此刻恐怕己无声无息地踏上了黄泉路!好狠!好毒!

“把药封存!看好他!” 陆皓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影枭!”

“属下在!” 如同鬼魅般,影枭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角落。

“去查!御药房张德海!还有今日经手此药的所有人!一个不漏!本王要活的!” 陆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尸山血海般的血腥气。影枭领命,身影一闪,再次消失在阴影之中。

“殿下…那阿琰先生…” 陈太医看着榻上依旧命悬一线的阿琰,忧心忡忡。虽然暂时压制了复合毒素,但“千丝绕”的发现,让本就凶险的局面更加扑朔迷离。

“继续治!” 陆皓斩钉截铁,“用最好的药!吊住他的命!其他的…本王来处理!” 他转动轮椅,面朝殿外沉沉的夜色,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酝酿着比殿外雷鸣更加狂暴的风暴。王后下狱,只是开始!这深宫中的魑魅魍魉,他要一个一个揪出来,碾碎!

赤水河对岸,暴雨如注。

张谦、钱石头、岩松和阿萝西人,如同落汤鸡般挤在一块巨大的、湿滑冰冷的礁石凹陷处,勉强躲避着狂风暴雨和从上游不断冲撞下来的浮木断枝。浑浊的河水就在他们脚下不足三尺的地方疯狂咆哮,每一次巨浪拍在礁石上,都溅起数丈高的浑浊水花,冰冷地浇在他们身上。钱石头背上的赵铁柱依旧昏迷不醒,脸色在冰冷的雨水中呈现出一种死灰色。岩松的左臂伤口被河水浸泡得发白,麻痹感越来越强。阿萝蜷缩在岩松身后,冻得嘴唇乌紫,瑟瑟发抖。张谦紧紧抱着怀中的油布包裹,那包裹己被雨水浸透,冰冷沉重,但依旧是他视若生命的希望。

对岸雨林中,那些苗人杀手的唿哨声和毒箭似乎因为暴雨和距离而稀疏了一些,但并未停止。几支力道不足的毒箭射到礁石附近,便被巨浪卷走。

“头儿…这样下去不行!” 钱石头抹去脸上的雨水,声音嘶哑,“这礁石撑不了多久!赵铁柱撑不住了!阿萝姑娘也快冻僵了!得想法子过河!”

张谦看着怀中账册,又看看昏迷的赵铁柱和冻得发抖的阿萝,再看看对岸那片隐藏在雨幕中的、如同噬人巨口的密林,眼中充满了血丝。过河?谈何容易!湍急的河水,暗藏的杀机…

“岩松!” 张谦猛地看向岩松,“你是苗人!这赤水河,有没有其他法子能过?哪怕…哪怕绕远路!避开这些该死的杀手!”

岩松紧皱着眉头,忍受着手臂的剧痛和麻痹,努力回忆着。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庞不断流下。“有…有一个地方…” 他声音艰涩,“下游…大概五里…有个叫‘鬼跳峡’的地方…两岸峭壁靠得很近…有…有藤桥…但…但那地方更险!水下全是暗礁漩涡!而且…而且传说有恶鬼盘踞…是生苗的禁地!那些杀手…未必敢追到那里…”

“鬼跳峡?藤桥?” 张谦眼中猛地爆发出光芒,“管它恶鬼还是禁地!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就走那里!” 他当机立断,“石头,你还能背动赵铁柱吗?”

“能!” 钱石头咬着牙,将背上的赵铁柱又紧了紧。

“好!岩松,带路!护好阿萝!我们走!” 张谦将油布包裹再次咬在口中,双手撑着湿滑的礁石,率先滑入汹涌冰冷的河水中!向着下游,向着那片传说中的死亡禁地,搏命而去!

诏狱,最深处的石室。

阴冷潮湿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钻入骨髓。墙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不断滴落,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滴答”声。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在墙壁的凹槽里摇曳,投下鬼魅般晃动的光影。王后(王静姝)蜷缩在角落里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曾经华贵无匹的凤袍早己被粗暴地剥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色囚衣。她头发散乱,钗环尽失,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泪水和污垢冲刷得一片狼藉,露出底下憔悴蜡黄的底色。她抱着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惊惶、怨毒和难以置信的绝望。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李德海…那个阉奴…他怎么敢…怎么敢找到那些东西…” 林妃的遗书、襁褓、玉佩…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反复撕扯着她的神经。完了!全完了!废后!诏狱!三司会审!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羞辱和极刑!

沉重的铁门被猛地拉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刺眼的光线涌入,晃得王静姝睁不开眼。

曹公公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狱卒粗暴地推搡进来,“噗通”一声摔倒在冰冷潮湿的石地上。他身上的太监服也被扒去,只穿着里衣,脸上带着淤青,嘴角淌血,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娘娘…娘娘…” 曹公公看到角落里的王静姝,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扑过去,抱住她的腿,涕泪横流,“娘娘救我!救我啊!他们…他们会打死我的!奴才都是按您的吩咐做的啊!娘娘…”

王静姝如同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一脚踹开曹公公,眼中爆射出怨毒的光芒:“滚开!没用的东西!都是你!办事不力!连个废人都弄不死!连个老阉狗都看不住!本宫…本宫被你害死了!”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声音在狭窄的石室里回荡,如同夜枭啼哭。

曹公公被踹翻在地,绝望地看着状若疯魔的王静姝,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他知道,自己完了。这个曾经权倾后宫的女人,现在自身难保。他在地,如同一条濒死的蛆虫,只剩下无声的绝望和等待最终审判的恐惧。

铁门外,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王静姝,曹安。三司会审在即,陛下口谕,尔等若有丝毫隐瞒,罪加三等,祸及九族!好好想想吧!” 声音落下,铁门再次轰然关闭,将无边的黑暗、寒冷和绝望,彻底锁死在这间不见天日的石室之中。只有那“滴答…滴答…”的水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两人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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