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区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角力场。一方是冰冷精密的仪器和死神挥舞的镰刀,另一方,是宁夕以破碎灵魂为桥、传递出的孩子们最真实的痛苦呼号,以及围绕此进行的、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医疗干预。
观察窗外,陆霆骁如同沉默的礁石,承受着惊涛骇浪。他紧紧抱着怀中不断轻颤的宁夕,她的身体仿佛成了连接两个危重孩子的脆弱通道,承载着双倍的、源自血脉的剧痛。每一次景珩监护屏上血氧值的微弱回升,每一次予安体温曲线的艰难回落,都伴随着宁夕身体更剧烈的痉挛和意识更深沉的模糊。她额头的冷汗从未停止,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被自己咬得渗出血丝,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涣散的光点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燃烧生命的执拗专注。
“夕夕…撑住…”陆霆骁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他不断用指腹拭去她额角的冷汗,脸颊贴着她冰冷汗湿的鬓角,试图用自己的存在感将她从意识消散的边缘拉回一点点。“孩子们在变好…你看…景珩的血氧稳住了…予安的体温在降…是你…是你救了他们…” 他将监护屏上那微弱却真实的变化,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如同最坚定的锚。
威廉姆斯教授湛蓝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光芒。他死死盯着监护屏上因宁夕“描述”而调整后的参数所带来的数据反馈——陆景珩的血氧饱和度在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爬升,虽然幅度微小,但趋势明确!自主呼吸的波形虽然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却比之前更加规律!陆予安的高烧在强效药物和物理降温的猛攻下,终于被遏制在40℃以下,并且开始出现稳定的下降趋势!
“奇迹…” 威廉姆斯教授低声呢喃,看向玻璃窗外那个意识模糊却仿佛与孩子们灵魂相连的女子,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震撼,“这是…母性本能创造的…医学奇迹!”他立刻根据宁夕方才描述的“肺里堵住的水泡破不开”的窒息感,再次下达指令:“追加雾化支气管扩张剂!目标:促进深部痰液松动!准备更精细的气道吸引!动作要极其轻柔!”
周医生同样激动不己,他指挥团队对予安进行更精准的头部物理降温,保护那仅存的、微弱的光感。整个医疗团队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围绕着这对双胞胎和那个“灵魂雷达”般的母亲,进行着最高效、最精密的操作。
然而,这用生命换来的“心渊共振”,代价是沉重的。
宁夕的身体在陆霆骁怀中猛地一颤!这一次的痉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剧烈!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涣散的瞳孔骤然放大,里面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她紧抓着陆霆骁衣襟的手,无力地松开、滑落。
“夕夕——!!” 陆霆骁肝胆俱裂!他感觉到怀中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变得无比沉重!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将他方才燃起的希望瞬间冻结!
“周医生!快!” 陆霆骁的咆哮带着撕裂般的恐慌!
周医生和护士瞬间冲了过来!监护仪上,宁夕的心率骤然飙升到危险区间,血压却急速下降!血氧饱和度也出现了明显的下滑!
“精神负荷过载!身体无法承受!快!静脉推注镇静剂!补充高糖!准备氧气!”周医生声音急促,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他快速检查宁夕的瞳孔和生命体征,脸色极其难看,“必须立刻中断这种感应!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在崩溃边缘!再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镇静剂冰凉的液体迅速注入宁夕的静脉。她剧烈颤抖的身体终于缓缓平复,但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软软地瘫在陆霆骁怀里,陷入深度的药物性昏迷。只是即使在昏迷中,她的眉头依旧紧紧锁着,仿佛灵魂深处依旧在承受着无形的痛苦。
陆霆骁抱着她冰冷沉重的身体,赤红的眼底一片死寂的荒芜。他看着观察窗内,因为宁夕“连接”中断而瞬间波动起来的监护数据——景珩的血氧值停止了爬升,甚至开始微微回落!予安的体温下降趋势也明显放缓!
这残酷的现实,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他的心上!孩子们需要母亲灵魂的指引才能活下去,而母亲的身体,却无法承受这指引带来的巨大负荷!这是一个无解的、残酷的死循环!
“陆总…” 威廉姆斯教授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看着陆霆骁怀中昏迷的宁夕,又看向监护舱内重新变得岌岌可危的两个孩子,声音沉重:“夫人的情况…非常危险。她的精神创伤本就深重,强行建立这种…高强度的灵魂共振,对她的大脑和身体都是毁灭性的负担。刚才如果不是及时用药,她可能…”
教授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他顿了顿,湛蓝的眼睛首视着陆霆骁布满血丝的眼:“而孩子们…尤其是景珩少爷,他的肺功能衰竭己经到了最危险的临界点。之前的‘共振’为我们指明了方向,争取了一点宝贵的时间,但夫人无法持续提供这种‘指引’…常规医疗手段…己经很难再将他从悬崖边拉回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沉重的、带着巨大风险的最后选项:
“ECMO(体外膜肺氧合)…是景珩少爷现在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用机器暂时替代他衰竭的肺功能,为他的肺部争取宝贵的恢复时间。但是…”
威廉姆斯教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孩子太小了!只有1.1公斤!ECMO的并发症风险极高!出血、感染、血栓、神经系统损伤…任何一项都可能致命!成功率…不足三成。而且,一旦启动,就无法回头。”
不足三成!无法回头!
这冰冷的数字和沉重的字眼,如同最后的审判,悬在陆霆骁的头顶。他抱着昏迷的宁夕,目光扫过隔离舱内儿子微弱的身影,又看向旁边女儿监护屏上依旧刺目的高温警报。巨大的责任和无法言喻的痛苦,几乎要将他压垮。
就在这时!
“嘀——!” 一声尖锐的提示音从陈铭手中的平板电脑上响起!
陈铭脸色一变,迅速查看,随即快步走到陆霆骁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凝重:
“陆总!‘暗礁’基地急报!林国栋…死了!”
陆霆骁猛地转头!
“初步判断是自杀。”陈铭的声音冰冷,“他用磨尖的塑料片…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发现时己经…晚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死前…他用血在囚室的玻璃墙上…写了几个字…”
“什么字?”陆霆骁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
“宁…夕…偿…命…”陈铭一字一顿地复述。
宁夕偿命!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瞬间从陆霆骁周身弥漫开来!林国栋!这个罪魁祸首!临死前最后的诅咒,竟然还是指向他的夕夕!
陈铭继续道:“黎曼妮目睹了全过程…她…彻底疯了。抱着林国栋的尸体和…她那条断腿…又哭又笑…基地用了强效镇静才控制住。”
陆霆骁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林国栋的死,对他而言如同碾死一只蚂蚁,毫无波澜。但那份临死前用血写下的恶毒诅咒,却像一根刺,狠狠扎在他心头最紧绷的那根弦上!林家这条毒蛇,死而不僵,其怨毒依然在黑暗中散发着腐臭!
“处理干净。”陆霆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有刺骨的寒意,“黎曼妮…让她活着。清醒地活着。”
“明白!”陈铭肃然领命。
就在陆霆骁处理“暗礁”变故的这几分钟里,观察窗内,陆景珩的监护屏上,血氧数值再次出现断崖式下跌!警报声如同催命符般凄厉响起!
“陆总!景珩少爷血氧跌破安全线!必须立刻决定!”威廉姆斯教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陆霆骁猛地转回视线,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儿子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小小的身影!不足三成的成功率!无法回头的绝路!
他低头,看向怀中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的宁夕。她腹部的纱布上,隐隐有暗红的血迹渗出——方才的巨大精神刺激,再次撕裂了她的伤口。
他的妻儿…都在流着血…都在濒死的边缘!
一股狂暴的、足以毁灭一切又重塑一切的决绝力量,在陆霆骁濒临崩溃的胸腔中疯狂凝聚!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燃烧的寒冰,扫过威廉姆斯教授、周医生、陈铭、以及所有守护在此的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撼动天地的力量,一字一顿,如同最后的审判与誓言:
“ECMO…上!”
“我要他活!”
“用我的命…去填那七成的窟窿!”
“谁敢让我儿子死…”
“我陆霆骁…”
“——屠他满门!诛他九族!不死不休!!!”
冰冷的杀意与炽热的父爱,绝望的守护与毁灭的誓言,在这一刻,在陆霆骁身上,交织成一道撕裂命运黑暗深渊的、孤绝而暴烈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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