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黑色石阶如同巨兽残骸,在张迦承搀扶下,许飏每一步都踩在簌簌剥落的碎石上。
那细碎声响敲打着死寂,更敲打着魂阶之下每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他们不敢想象,裂纹从脚下第三重蔓延至底层基座,狰狞如蛛网,无声宣告着方才那超越常理的震动。
许飏能清晰感受到身旁张迦承那只扶住他臂膀的手上传来的力道——沉稳如山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体内,那点苍青光源在强行压制后终于彻底沉寂,只余下魂魄深处被撕裂般的隐痛和丹田的空虚。
张迦承一言不发,将他带离了那片布满裂痕的魂阶区域。
喧嚣的人声浪潮再次涌来,新生登记处排着长龙,各院导师正忙碌地分派着弟子。吴千那身扎眼的锦蓝袍子在人群中晃动着,一见许飏被张迦承亲自带出,立刻挤了过来,圆脸上写满了后怕和夸张的惊叹。
“许木头!你……你没事吧?那台阶……我的老天爷!”他压低声音,目光在许飏苍白如纸的脸和远处魂阶的惨状间来回扫视,“张副院长没把说你什么吧?吓死我了!”
许飏强压下喉头的腥味,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事,侥幸过关。”
“侥幸过关?!”吴千眼睛瞪得溜圆,“那也叫侥幸过关?水晶炸了,台阶裂了,你管这叫侥幸过关?许飏,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他凑得更近,几乎贴着许飏耳朵,“是不是被什么上古邪魔附体了?”
“没有。”许飏眼中毫无波澜。
“许飏,”张迦承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喧闹,他转向一位等候在不远处、身着暗红劲装的中年导师,“这位是炎翎院的周元凯导师。你既身具‘煌珑’通径,便暂入炎翎院修习根基。周元凯,此人根基不稳,需多加留意,循序渐进。”
周元凯面容清秀,眼神锐利如刀,一头浓密黑发舒展无比,闻言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许飏身上,上下扫视。
他微微颔首,声音干脆:“是,张副院长。你就是许飏?跟我来吧。”
没有多余的寒暄,周元凯转身便走。
许飏深吸一口气,压下魂魄的震荡,朝吴千递去一个“我没事”的眼神,迈步跟上。
吴千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看着许飏单薄的青灰背影汇入人流,消失在通往炎翎院方向的路径尽头。
炎翎院深处,弟子精舍区域。
分配给许飏的是一间靠角落的石屋,不大,仅容一床一桌一椅,石壁粗糙冰冷,唯一的窗口对着院中几丛叶片边缘微微焦卷的火枫树。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与燃烧木柴的气息,这是【煌珑】通径浓郁之地特有的味道。
“每日卯时初刻,院中演武场晨练,不得迟到。”周元凯站在门口,语气平淡无波,“你根基稍有虚浮,魂魄有损,三月之内,只准修习【煌珑】基础吐纳法,蕴养经脉,稳固魂魄。不得妄动魂力,更不得私下练习攻击法门。”他的目光钉在许飏脸上,“听清楚了?”
“弟子明白。”许飏低头应道。
周元凯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沉重的木门合拢,将这狭小的空间与外界隔绝。石屋内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只有窗外透入的、被火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午后残阳。
许飏走到冰冷的石床边坐下,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胸口。玲州城下的血火、奶奶空洞的眼眸、断皱那遮天蔽日的妖躯……一幕幕再次在脑中翻腾。
力量!他现在就需要力量!刻不容缓!
意念沉入魂海,如同沉入一片幽暗的深潭。那点苍青光源悬浮在意识的核心,光芒微弱却恒定,如同亘古长存的星辰。他小心翼翼地用意念触碰,如同叩问一扇尘封万载的巨门。
【婆娑之征】意念在魂海中无声呐喊。
青灰色的光幕应念而现,幽蓝的光痕在冰冷的石壁上流淌,映得许飏的脸庞忽明忽暗。
【魂魄:3 通径点:0 当前段位:1段“化羽”】
【魂魄不足!无法开启“婆娑之征”!】
冰冷的文字如同重锤,砸在许飏心头。魂魄值……依旧是3点。
这具身体如同被彻底掏空的破口袋,吸收外界游离火元力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远不足以支撑一次新的征伐。
【蠢材!】那个暴躁的傩面声音再次在脑中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你的魂魄仍旧虚无,也妄想再启征伐?欲速不达,反噬噬体!静心!吐纳!待魂魄充盈,再做计较!】
许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焦躁。
傩面说得对,急不得。他盘膝坐于冰冷的石床上,五心向天。意念沉入丹田,引导着那缕融合了【炎焱御】与【赤火】的微弱【煌珑】气息,沿着最基础的吐纳轨迹,极其缓慢地运转。
每一次气息流转,都像是在布满裂痕的琉璃管道中推动沉重的磨盘。
外界稀薄的火元力被这微弱的气息牵引,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融入丹田,带来的提升微乎其微,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寻找露珠。魂魄值“3”的字样,在光幕上顽固地闪烁着,纹丝不动。
时间在枯燥的吐纳中流逝。
窗外,火枫的树影随着日头西斜而拉长。石屋内愈发昏暗,只有丹田处那缕微弱的气息流转,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许飏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疲惫更深。几个时辰的枯坐,魂魄值依旧如磐石般顽固地停留在“3”。这速度,何时才能凑够下一次征伐所需的10点?
他看向角落,那里堆放着莫老留下的最后几块下品土系灵石。这是李管家坚持塞进行李的。他拿起一块拳头大小、触手温润的淡黄色石头,再次尝试用意念汲取其中蕴含的温和魂力。
灵石的光芒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黯淡了一线,但光幕上那个“3”,依旧毫无动静。
“太慢了……”许飏无声叹息。
【知足吧,废材。】那个飘忽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响起,【若非吾等残息共生,维系你魂魄不散,你早己是冢中枯骨。根基崩毁,万劫不复,你可想再尝?】
翌日,卯时初刻。
炎翎院巨大的演武场上,火枫环绕。数百名身着统一暗红短打劲装的弟子己列队整齐,在几位高段师兄的带领下,演练着“煌珑”基础拳架。动作整齐划一,呼喝声带着灼热的气息,汇成一股热浪。每一拳击出,空气中都带起细微的灼热扭曲。
许飏站在队伍最末,动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僵硬和迟缓。他根本不敢全力运转丹田那缕【煌珑】气息,只能依葫芦画瓢,模仿着动作。
但每一次伸展,经脉都传来细微的抽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喂,新来的!”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自身侧响起。许飏转头,见是一个身材壮硕、浓眉大眼的少年,胸前的徽章显示着一段【成翼】的境界,正斜眼打量着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动作软绵绵的,没吃饭?还是……天生就是个废物胚子?”
周围几个弟子闻言,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许飏动作未停,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壮硕少年,眼神深潭无波,只淡淡回了一句:“师兄指教的是。”便继续专注于自己缓慢的动作。
那壮硕少年讨了个没趣,重重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晨练结束,人群散去。许飏独自走在通往精舍的石径上,身后传来毫不避讳的议论。
“看见没?就是那个水晶炸了、魂阶裂了的怪物……”
“嗤,怪物?我看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废物!根基虚成那样,连基础拳架都打不好!”
“张院长怎么会让这种人入院?靠关系进来的吧?”
“谁知道呢,离远点,晦气……”
议论声如同细小的芒刺,扎在背上。许飏脚步未停,脊背挺得笔首,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陷入掌心。
回到石屋,关上门。
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许飏才缓缓靠在冰冷的石门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不仅仅是身体的虚弱,更有一种精神上的沉重。他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几株在晨光中摇曳的火枫。
枫叶边缘的焦痕,如同燃烧后凝固的火焰。
力量……地位……尊严……
在这弱肉强食的刻魂学院,没有力量,便什么都不是。玲州的血仇,奶奶的死,如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心口。他不能永远躲在周元凯的禁令和这间石屋里!
意念再次沉入魂海,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引动魂魄内那缕微弱的气息,疯狂地捕捉、吞噬着石屋空气中每一丝游离的灼热因子。经脉的刺痛加剧,魂魄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但他不管不顾。
光幕上,“魂魄:3”的字符,在极度缓慢的汲取中,极其艰难地、仿佛被无形的手指拨动了一下,跳成了“4”。
许飏嘴角扯出一个疲惫却带着狠劲的弧度。慢?那就用命去熬!
他再次闭上眼,心神完全沉入那枯燥而痛苦的吐纳循环之中。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被一丝丝地压榨成通往力量的微小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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