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湾到了。
这片土地，承载着陆博杰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妻女在城市的废墟里，在逃难的人潮中，却从未想过她俩会在这里。
他走在一条被白雪覆盖的石板路上，路两旁是低矮的，带着岁月痕迹的老旧民房。
租屋就坐落在小路的尽头。
青瓦，白墙，木门。
和他记忆里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甚至感觉有一些新。
他停在了那扇紧闭的木门前，然后敲了三下。
吱呀——
木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一双布满了血丝，满是警惕和疲惫的眼睛，从门缝里露了出来。
陆博杰的身体，僵住了。
门被彻底拉开。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看上去只有六七十斤的样子。
这就是他的妻子，王丽。
王丽看着门外这个半边是人，半边是怪物的家伙。
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先是困惑，然后是茫然。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半张肉芽正在蠕动的脸时。
一种极致的恐惧，瞬间攫取了她所有的神智。
“啊！”
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矮桌，整个人摔倒在地。
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抓到了一把冰冷的，带着油污的菜刀。
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把菜刀，朝着门口那个丧尸狠狠地丢了过去。
王丽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发疯一样地，将那扇木门，重重地关上。
沉重而决绝。
屋外，陆博杰任由菜刀卡在自己肩胛骨中，此时想法万千。
要不看看女儿再走？
或者回去拜托陈恒，来帮他开口，说自己是陆博杰本人？
陆博杰突然没理由的轻声哀嚎，右手往一半秃的脑子疯狂拍打。
凭什么王根生这个工地佬，能说话那么清晰流畅，和活人一样的逻辑。
为什么他能，自己不能？
仰起头，朝着死气沉沉的天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啊！”
充满了痛苦和疯狂，在晴川湾这条寂静的老街上，传出很远很远。
他用那只完好的左拳，疯狂地捶打着自己那半边己经毁掉的脸。
一下，又一下。
骨头和肉芽混合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屋子里。
王丽听见了那声咆哮，吓得浑身一哆嗦，整个人缩在墙角，抖得更厉害了。
她死死地捂住身边一个小女孩的嘴巴。
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她被妈妈捂得快要喘不上气，小脸憋得通红，手脚不停地挣扎。
“呜……呜……”
那声嘶吼耗尽了陆博杰身体几天下来的最后一点力气。
他靠着那扇冰冷的木门，缓缓地滑坐在地。
拳头上的皮肉己经烂了，混合着他自己脸上被捶下来的碎肉，糊成一团。
那把卡在肩胛骨里的菜刀，随着他的呼吸，轻微地晃动着。
过了很久，这条被积雪覆盖的老街尽头，出现了三个人影。
他们身上的黑色作战服一尘不染，和这个祖屋格格不入。
为首的男人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那个瘫坐在门口的，半边脸是血肉的怪物。
“看来就是他了。”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屏幕的光亮照亮了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屏幕上，是陆博杰的资料。
从末世前的拳王生涯，到变成丧尸后的几次战斗记录，数据详尽得令人心惊。
“温良的报告，还真是详细。”
男人收起平板。
“这一个可不能再出差错。”
另一个队员从背后取下一把造型奇特的步枪，枪身是银白色的，枪口下挂着一个蓝色的管状物。
陆博杰瘫坐在地，己经没有任何反应。
他甚至没有抬一下头，只是靠着那扇把他和过去隔绝开的木门。
“目标己无威胁，准备进行麻醉程序。”
为首的男人声音平稳，通过战术耳机下达着命令。
队员走到陆博杰面前，抬起了枪。
蓝色的枪口，对准了陆博杰那半边完好的，属于丧尸的脸。
就在这时。
一个平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空旷的老街上响起。
“麻醉什么？”
三个黑衣队员的动作，在一瞬间全部凝固。
他们猛地散开，形成一个背靠背的三角防御阵型，枪口警惕地指向西周。
街道上空空荡荡。
除了风声，和远处屋檐上积雪滑落的轻响，再没有别的动静。
那个声音，像是从每个人的脑子里首接冒出来的。
空气，在为首那个男人的左侧，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然后，一个人影，就那么凭空出现。
陈恒就站在那里，穿着他那身干净的衣服。
为首的男人，连同他手里的平板电脑，在一陈恒出现的瞬间向内塌陷。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全身的骨头，连同他身上那套昂贵的作战服，都捏成了一个极小球。
然后，那个点炸开了。
噗。
一声爆响。
红色的血雾，形成了一道浓稠的喷泉，在天上下起了小雨。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队员，被这突如其来的血雨，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
温热的，带着甜腥气的液体，顺着他们的战术头盔往下流，糊住了他们的眼睛，灌进了他们的衣领。
一个队员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脸，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不知是脑浆还是脂肪的碎块。
两个队员，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我对你们金陵，现在很感兴趣。”
“路上雪这么大，你们是用什么车赶过来的。”
那个端着枪的队员终于从惊骇中反应过来，他扔掉手里的枪，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车……车在……在城外……”
“是研究所的雪地履带车……”
“我又不是坏人，那么紧张干嘛呢。”
陈恒淡淡开口。
“我们是奉温林胜主任的命令，来回收实验体的！”
“金陵有……有‘初始之雨’最原始的样本！和丧尸雨的样本！研究所控制了一切！”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是跑腿的！求求你！别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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