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耀良抬起眼皮，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算计的眼睛，在瘦高男人和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身上来回扫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张小小的折叠桌前。
看他怎么处理这个破坏规矩的人。
是像牌子上写的那样，首接弄死？
没人说话，风雪似乎都停了，只有男人怀里孩子微弱的喘息声，和人群紧张的心跳声。
吴然也有些紧张，他扯了扯柳依依的袖子，不知道自己老爹会怎么做。
吴耀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朝着吴然偏了偏头。
“盐收下。”
吴然愣了一下，但还是赶紧上前，从男人颤抖的手里接过了那两包盐。
吴耀良拿起桌上的刀，在其中一块冻得邦硬的牛排上，比划了一下。
然后，手起刀落。
咔嚓。
一大块带着漂亮雪花纹理的厚切牛排，被他干净利落地切了下来。
比男人想象中，要大得多，厚得多。
他把牛排用塑料袋装好，随手扔在了桌上。
“拿走。”
瘦高男人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那袋肉，又看着吴耀良，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人群，也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这就给了？
还给了这么多？
男人反应过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雪地里，抱着孩子，一个劲地磕头。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你就是活菩萨！你的大恩大德……”
“滚滚滚。”
吴耀良皱起了眉，脸上满是嫌恶。
他从旁边一箱羽绒服里，随手抓出一件崭新的，首接扔到了男人的头上。
“这个也拿着。”
“给你孩子裹上，别死在半路上，晦气。”
说完，他就不再看那男人一眼，拿起刀，慢悠悠地擦拭着。
男人抱着那件柔软厚实的羽绒服，又看了看那袋救命的肉，眼泪再也忍不住，混着鼻涕淌了下来。
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抱着孩子，裹好衣服，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才踉踉跄跄地跑进了人群，消失不见。
人群骚动着，窃窃私语。
他们看向吴耀良的表情，变了。
眼神中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敬畏，甚至是一丝希望。
“我……我换！”
一个穿着单薄夹克的女人，咬着牙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她怀里死死抱着三大桶金黄的菜籽油。
“我换那件衣服！”
吴耀良眼皮都没抬一下。
吴然己经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接过那三桶沉甸甸的油，放到了桌子底下。
柳依依也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新的羽绒服，递给了那个女人。
交易完成。
女人抱着那件能救命的衣服，如获至宝，连声道谢后，飞快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有了第二个，就有第三个。
排队的人群，开始变得井然有序。
没有人讨价还价，也没有人动什么歪心思。
他们只是默默地拿出自己珍藏的盐油白糖，换取那活下去的希望。
吴耀良就像个坐在流水线尽头的质检员，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不需要大声吆喝，也不需要挥舞武器。
那块写着闹事者死的牌子，和刚才那个跪在雪地里磕头的男人，己经构成了最有效的秩序。
一个小时后，桌边的油桶和盐包己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带来的肉和衣服，也换出去了大半。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一些实在拿不出东西，却又舍不得走的，在不远处眼巴巴地望着。
“爸。”
吴然终于忍不住了。
“刚才那个人，都没凑够盐。”
“你为什么不但给了他肉，还多给了一件衣服？”
“咱们的牌子上不是写着……”
吴耀良终于停下了手里擦刀的动作。
“你觉得，杀人简单吗？”
吴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
“简单啊。”
“没错。”
吴耀良嚼着饼干，含糊不清地开口。
“杀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
“但也是最蠢的办法。”
吴然看着父亲抬起头，一双小眼睛里闪着一种吴然看不懂的精明。
“你看刚才那个人。”
“我要是真按规矩，把他赶走，或者把他弄死，会怎么样？”
吴然想了想。
“那大家就会更怕我们。”
吴耀良冷笑一声。
“会把人逼疯。”
“一个连自己孩子都救不了的父亲，被彻底断了活路的人，你猜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会变成一头疯狗，躲在暗处，等着机会咬我们一口。”
“就算咬不死，溅一身血，也够恶心的。”
“我们今天能杀一个，明天能杀十个，但我们能把所有走投无路的人都杀光吗？”
吴然摇了摇头。
“那杀不光。”
“所以啊。”
吴耀良把最后一点饼干塞进嘴里。
“杀人，是下下策。”
“你陈叔需要的，不是一座堆满尸体的死城。”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安安稳稳给他提供物资的后方。”
“他需要的是秩序。”
吴耀良指了指那个瘦高男人消失的方向。
“我给他一块肉，一件衣服。”
“对他来说，这是救命的恩情。”
“他回去以后，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他认识的每一个人。”
“他会说，万家福超市的吴老板，规矩大，但讲道理，甚至心善。”
“你猜听到这个消息的其他人，会怎么想？”
吴然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柳依依在一旁听着，却若有所思。
“他们会觉得，我们这里，有活路。”
吴耀良赞许地看了柳依依一眼。
“没错。”
“他们会把万家福当成这片废墟里的规律之地。”
“他们会怕我们，但也会敬我们，甚至会依赖我们。”
“他们会主动把手里的东西拿来交换，会主动遵守我们定下的规矩，甚至会提防那些想破坏规矩的人。”
“这，才叫统治。”
吴耀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饼干屑。
“记住，儿子。”
“用异能让人闭嘴，只能管得了一时。”
“用恩惠让人开口替你说话，才能管得了一世。”
“除非你像你陈叔一样想干嘛就干嘛。”
“现在看来两包盐，一件衣服，换来一个人尽皆知的好名声，换来以后源源不断的稳定交易。”
“这笔买卖，你说，是我亏了，还是赚了？”
吴然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男人。
（谢谢莫流心、猕桃树的打赏，谢谢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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