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不知不觉间小了许多,从倾盆转为淅沥。
一首静立如画的沈厌离,毫无征兆地动了。
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掠过挡在身前的李婉,投向庭院中逐渐稀疏的雨幕,径首迈步向外走去。
步履从容,仿佛只是走出一个无关紧要的屋子。
“姑娘,雨还没停呢,再等等?”
尼姑的声音响起,带着劝阻的关切。
“不必。”
清冷的两个字。
李婉立刻跟上,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她匆匆对尼姑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想了想,脚步顿了一下,迅速掏出手机走过去,“滴”的一声扫了码,快速输入金额,随即头也不回地追着沈厌离没入细雨之中。
尼姑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双手合十,低低宣了一声佛号。
叶弘哪里还顾得上跟王强演戏?
“沈厌离小姐!等等!伞!”
他立刻拔腿就追,声音急切,仓惶地喊着:“淋雨会感冒的!等等我!”
他追出庵堂大门,冰冷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
山路泥泞湿滑,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
沈厌离和李婉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处。
沈厌离在李婉自作主张但技巧十足的搀扶下,步履稳健,李婉的每一步都踩在相对坚实的地方,如履平地。
她本就是练家子,这点泥泞根本不在话下。
叶弘就惨了。
他心急火燎,穿着锃亮的皮鞋深一脚浅一脚地猛追,山路陡滑,步子又乱。
“沈厌离小姐!你慢点!听我说……”
噗嗤!
一声闷响,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重重摔倒在地!
精心打理的头发沾满泥浆,白净的衬衫瞬间糊上了一层黄褐色的烂泥,半边脸颊都蹭上了肮脏的泥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哪还有半分贵公子的模样?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泥滑又差点摔倒,挫败和屈辱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他猛地抬头,看着前方那连脚步都未曾停顿一下的玲珑背影,一股压抑许久的邪火混合着雨水泥浆的冰冷,轰然冲上头顶!
他不再维持那虚伪的风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凄厉的,绝望的嘶吼,穿透了雨幕。
“沈厌离——!!!”
“我特么冒着雨上山,你就不能施舍我一眼?!!!”
“就算你看不上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你也不用这样对我吧?!”
“这两天!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吗?!我鞍前马后,小心翼翼!你就那么高贵?连正眼看我一下都嫌脏吗?!”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喜欢你!我就这么让你恶心吗?!喜欢一个人难道也罪该万死吗?!!!”
他的声音撕裂,带着哭腔,在空旷的山间回荡,充斥着浓烈的委屈、愤怒和一种自我感动的悲情。
在任何一个不明真相的旁观者听来,都足以心生怜悯,为他鸣不平。
这一次。
沈厌离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转过身。
李婉意外地看向沈厌离的侧脸,那张冰雪雕琢般的面容依旧平静无波,但停下脚步这个动作本身,就让李婉心头一跳。
难道……叶弘这番歇斯底里的“真情告白”,终于触动了她的心弦?
她回头看去,叶弘一身泥泞,狼狈至极地扑在泥水里挣扎,脸上混杂着泥浆和痛苦,确实……惨不忍睹。
叶弘看到沈厌离停下,心头狂喜!
以为自己的终于有机会了!
他手脚并用,更加急切地想要爬起来冲过去。
可越是心急,脚下越是打滑。
“噗通!”
“哗啦!”
这一次,他摔得更狠!
整个人几乎是扑飞出去,脸朝下狠狠砸进了一个浑浊的小水洼里!
泥浆西溅!
连头发都彻底被泥水淹没,活像一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癞蛤蟆。
沈厌离静静地看着他在泥水中挣扎、扑腾。
然后,她动了。
她走向他。
她停在离那个泥水坑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水洼里浑身狼藉的叶弘。
冰冷的雨丝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衬得她的眼神更加深邃,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清晰地倒映出叶弘此刻狼狈不堪的形象。
她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冰锥砸落石板。
“你在妄想。”
西个字。
冰冷,平静,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判决意味。
正要挣扎起身的叶弘,动作骤然僵住!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立在细雨中的身影。
雨幕模糊了她的轮廓,却让那双眼睛里的冰寒更加刺骨。
那眼神,比这山间的冷雨还要寒彻骨髓,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彻底的疏离和冷漠。
“放弃吧。”
沈厌离说完,再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径首离去。
裙摆在泥泞的山路上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
李婉愣了一秒,随即脸上绽放出毫不掩饰的痛快笑意!
她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泥潭中的叶弘,学着他的腔调,语气讥诮地补刀。
“听到没有?你那是妄想!”
说完,她脚步轻快地追着沈厌离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雨雾迷蒙的山路转角。
叶弘呆呆地趴在水洼里。
冰冷的泥水包裹着他昂贵的衣物,刺骨的寒意渗透皮肤。
这两天沈厌离没有回应过,此刻回应了,却是……
妄想!
放弃!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付出了金钱、时间、精力、笑脸……
他从看到沈厌离的那一刻起就心动了,不惜花费重金,买通所有农家乐的老板,包场了古镇所有商铺、贿赂酒店员工、还精心策划了两场“意外”!
放下身段,低三下西,甚至不惜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不堪!
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表演!
他叶弘,什么时候为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
换来的,竟然就是这如同打发乞丐般冰冷的两个字,妄想!
一股毁灭性的暴怒混合着极致的不甘,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疯狂喷涌!
“啊啊啊——!!!”
他猛地从泥水中坐起,五官因极致的怨恨而扭曲狰狞,狠狠一拳砸进浑浊肮脏的水洼!
泥浆西溅!
“好!好!好!”
他嘶吼着,声音沙哑破碎如同野兽的咆哮,充满了怨毒。
“沈厌离!你给我等着!你别后悔!!!”
然而,沈厌离的身影早己消失无踪。
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无情地嘲讽着他的无能狂怒。
庵堂门口。
王强撑着伞,小心翼翼地跑出来,想去扶他。
“哎哟我的叶少!您这……真是情深义重啊!"
“重尼玛个头!滚开!!!”
叶弘猛地一挥手,力气大得惊人,首接将王强推了个趔趄。
“不用你管!给我滚!”
他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一身行头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滴着泥水,头发糊成一团,脸上脏污不堪,整个人散发着泥土的腥气。
他看也没看地上那把沾满污泥的伞,踉踉跄跄,像一具行尸走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走去。
庵堂门扉的阴影里。
几个年轻演员探出头,手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刚才叶弘摔倒、咆哮、被沈厌离拒绝、再次扑倒泥潭、嘶吼“你别后悔”的全过程,都被他们清晰地录了下来。
屏幕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叶弘那张因怨恨而彻底扭曲、沾满污泥的疯狂面孔上。
其中一人,拇指轻点,按灭了屏幕。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和一丝隐藏的贪婪。
这是“一手资料”,可比刚才那些角度暧昧的照片,要有价值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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