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利昂的雨季让一切变得潮湿闷热。秦然刚结束一台长达六小时的疟疾手术，白大褂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背上。洗手间的镜子映出他疲惫的脸——眼下的青黑比上周更重，胡茬己经三天没刮，非洲强烈的紫外线在他脸上留下了晒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芮可的短信：「有重要的事要谈。关于那晚...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秦然的手指猛地收紧，手机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那晚...毕业聚会那晚...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却又害怕记得太清楚。
水龙头哗啦啦地流着，秦然盯着自己的倒影，恍惚间又回到了两个月前的酒店走廊。他记得自己背着医疗箱，里面装着特制的解酒药——那是他根据林芮可的体质专门配制的，比韩沉的更温和，比谢修禹的昂贵药材更贴心。
"秦医生？"护士在门外轻声呼唤，"3号床的病人发烧了。"
"马上来。"秦然条件反射地回答，声音却哑得不像自己。
他拧紧水龙头，强迫自己回到当下。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晚他确实去了林芮可的房间。她醉得厉害，双颊绯红，眼神迷离。他给她做了简单检查：脉搏稍快，瞳孔反应正常，酒精浓度估计在0.08%左右...
"然后呢？"秦然喃喃自问，手指不自觉地抚上手机屏幕，仿佛能透过冰冷的玻璃触摸到那个夜晚的温度。
记忆在这里变得模糊。他记得自己给林芮可喂了解酒药，记得她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腕说"别走"...再之后呢？
"秦医生！"护士的声音更急切了，"病人体温40度！"
秦然机械地走出洗手间，大脑却分裂成两个部分——一部分精准地处理着病人的危急情况，另一部分疯狂地检索着那晚的每一个片段。
疟疾病人的高热处理流程他己经做过上百次：物理降温，青蒿素静脉注射，补液...他的双手熟练地操作着，思绪却飘向远方。那天晚上，他是不是也这样触碰过林芮可？以医者的名义，行私心之事？
"血压在下降！"护士的惊呼将秦然拉回现实。
接下来的半小时如同走马灯。秦然带领医疗团队抢救病人，每一个指令都精准无误，仿佛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一个完美的医生，一个惶恐的男人。
当病人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秦然回到办公室，锁上门。他颤抖着打开抽屉最深处的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那晚的医疗记录——林芮可的检查数据，解酒药的配方，还有...一张被揉皱又展平的房卡，上面写着"723"。
"723..."秦然轻声念出这个数字，突然如遭雷击。他的房间是"1123"，而林芮可和陆闺闺的房间在7楼。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晚他确实去了7楼，但只是送药。林芮可醉得坐不稳，他扶她躺下，测了脉搏和血压，确认没有酒精中毒的风险后就离开了。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五分钟，完全符合医德规范。
"那为什么..."秦然翻遍整个牛皮纸袋，找不到任何异常记录。作为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绝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越界。
但林芮可的短信像一把刀，剖开了他最深处的恐惧——他爱她，从大一第一次在医务室见到她时就爱她。那天她食物中毒，苍白着脸却还对他微笑。西年来，他克制着每一次心跳，规范着每一次呼吸，用医者的外衣包裹着汹涌的情感。
但如果...如果那晚他终究没能忍住呢？如果他借着酒劲和夜色，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呢？
秦然打开电脑，调出那晚的行程记录。23:17分离开聚会，23:28分到达7楼，23:43分返回自己房间...中间15分钟，足够发生什么，也足够让他选择性遗忘。
"不..."秦然猛地合上电脑，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作为医生，他见过太多酒后乱性的案例，也见过太多因自责而生的虚假记忆。但此刻，理性在他体内崩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惧——他可能伤害了最爱的人，还让她怀了孩子。
手机再次震动，是医院院长的消息：「刚收到S市医科大的邀请，希望你回去做一场关于非洲疟疾的讲座。下周的航班，考虑一下？」
秦然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十秒，然后回复：「接受邀请。最早一班飞机。」
他必须回去，必须面对林芮可，必须弄清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是他犯下大错，他会用余生赎罪；如果不是...他也要亲眼确认她的平安。
收拾行李时，秦然发现医药箱夹层里藏着一张照片——毕业晚会那晚，六人在橡树下的合影。照片背面是他自己写的字迹："愿做你一生的医者，即使永远不能说出那句'我爱你'。"
现在，这句沉默的誓言可能己经被打破。秦然将照片放进行李箱，又取出一个密封的小瓶，标签上写着"LRK-特别配方"——这是他为林芮可研制的安胎药，从未想过会真的用上。
飞机起飞前，秦然给林芮可回了短信：「记忆清晰。己联系S市妇产科专家。今日航班返回。责任在我。」
发完这条消息，他关闭手机，望向窗外。云层下的塞拉利昂渐渐远去，而前方等待他的是可能是救赎，也可能是审判。五个不同的方向，五份纠缠的命运，而他站在医德与私心的边界线上，第一次希望自己不是那个最清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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