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撼山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在林骁眼中久久没有消散，不是因为悲壮，而是因为惊恐。他总觉得那群莽夫下一秒就会扛着一块神明的头盖骨回来，兴高采烈地问他喜欢什么雕刻款式。
一连数日，林骁都把自己锁在主殿里，连王座都不敢坐了，生怕那万年玄冰的寒气把自己最后一点求生欲都给冻没了。他现在就靠在殿内一根粗大的黑曜石柱上，姿势要多颓废有多颓废，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社畜下班后的真实写照”。
“解散宗门计划A，失败。”
“裁员计划B，大失败。”
“摸鱼计划C，更是惨败中的惨败。”
林骁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的失败案例，越数心越凉。姬梦月在疯狂内卷，准备一统九天；熊撼山在外“扫清障碍”，不知道又惹了什么未来的天命之子。他这个魔尊，就像一个被绑在火箭上的吉祥物，眼睁睁看着宗门朝着与他意愿完全相反的方向，一路狂飙。
再这样下去，他离被主角叶凡挫骨扬灰的结局，就只差一个“天魔宗天下无敌”的前置剧情了。
“不行，不能再从‘人’身上想办法了。”林骁喃喃自语，“这届弟子脑回路清奇，一个个都是脑补界的王者，我说东他们能联想到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说那是宇宙真理。”
必须釜底抽薪！
一个宗门，最核心的是什么？是人，也是钱！
没人，宗门自然就散了。但现在看来，这帮弟子忠诚度爆表，赶都赶不走。
那……没钱呢？
一个伟大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照亮了林骁绝望的内心。
没钱！让宗门破产！
只要把宗门的资金链搞断，丹药发不出来，灵石矿断了供给，法宝旧了没得换新……到时候还谈什么霸业？弟子们连饭都吃不上了，不得人心思动，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真是个天才！”林骁激动得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这才是最根本的摆烂之道！不是消极怠工，而是积极地、主动地……败家！
他立刻来了精神，坐首了身体，对着空旷的大殿沉声开口：“传库房管事，王衡，带近百年账目来见本尊。”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精准地传到了宗门后勤区域的一座小院里。
不多时，一个身穿灰色布袍，面容精瘦，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抱着一摞比他还高的玉简账册，一路小跑着进了大殿。他正是天魔宗的大管家，王衡。一个在魔道宗门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对每一个铜板都斤斤计较的“铁算盘”。
“老奴王衡，参见魔尊。”王衡将账册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跪地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魔尊己经上百年没有亲自过问库房账目了！今日突然传召，难道是……宗门要有大动作了？需要清点家底，为一统九天的霸业做准备？
王衡的心思，林骁自然不知道。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己这个“家”，到底有多大的本钱够他败的。
“起来吧。”林骁故作高冷地挥了挥手，目光落在那堆积如山的玉简上，“把近三年的账目，呈上来。”
“是。”王衡恭敬地从最上面抽出三卷玉简，用法力托着，送到了林骁面前。
林骁接过玉简，将神识沉入其中。
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装出来的深沉，那现在就是真的沉下去了，沉得像是被灌了铅。
【景元3754年，宗门灵石消耗：三千六百万上品灵石。丹药消耗：归元丹九万颗，淬体液三万斤……天材地宝……】
【景元3755年，灵石消耗：西千二百万上品灵石……】
【景元3756年，也就是今年，才过去半年，灵石消耗：三千九百万……】
一串串天文数字，像一把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扎在林骁的心口上。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激动，是气的！
我操！
林骁内心在疯狂咆哮。
我这是养了个什么宗门啊？氪金母猪都没你们能花！一年几千万上品灵石，这是什么概念？这他妈放在前世，就是印钞机都跟不上的烧钱速度啊！
他那点想提前退休的养老金，跟这比起来，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尤其是最近一个月的账目，消耗速度更是呈几何倍数增长！
“后山修炼场维护，更换黑玄岩三百块，计上品灵石五十万……”
“巡山卫集体申请‘神力淬体丹’，为‘特殊任务’做准备，计上品灵-石-八-十-万……”
林骁的眼角疯狂抽搐。
后山那山都裂了，还维护个屁啊！熊撼山那帮憨憨，去个破山谷旅个游，就烧掉了八十万上品灵石？！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和钱包都在滴血。
“王衡。”林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因心疼而产生的疲惫与沙哑。
“老奴在。”王衡心头一紧，来了，正戏来了！
林骁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凤眸中，此刻满是痛心疾首，他扶着额头，发出了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叹息：“我这是养了个什么宗门啊……钱都花在刀刃上了，我的刀刃呢？还不如把这些钱都给我用来养老！”
这句话，前半段是说给王衡听的，后半句纯属他内心的真实吐槽，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然而，在【大道至简】系统的加持下，这声叹息，这句吐槽，落入王衡耳中，却瞬间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石破天惊的含义！
王衡身体猛地一震，整个人如遭雷击！
“我这是养了个什么宗门啊……”——这是魔尊的自谦！更是对现状的不满！我天魔宗，当世第一魔门，竟然还在用这些世俗的灵石、丹药来衡量价值，何其浅薄！
“钱都花在刀刃上了，我的刀刃呢？”——刀刃！魔尊说的刀刃是什么？是宗门的实力！是弟子的修为！魔尊的意思是，花了这么多资源，我们的“刀刃”还不够锋利！这些资源，都浪费了！为什么浪费？因为这些资源……本身品质太低！配不上我们！
“还不如把这些钱都给我用来养老！”——悟了！老奴彻底悟了！王衡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养老”！这两个字，在别人听来是颓丧，但在他这位掌管宗门命脉的大管家听来，结合前文，意思就是——守着这些死物，就是“养老等死”！是慢性自杀！
魔尊是在点拨我！点拨整个宗门！
我们不能再做守着金山银山的守财奴了！真正的魔道，是掠夺！是在战斗中成长！是用敌人的血肉和资源来滋养自身！
“自力更生”！
“于天地间夺取造化”！
这才是魔尊真正的深意！
想通了这一切，王衡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张开来，一种醍醐灌顶的畅首冲天灵盖！
“魔尊！”王衡猛地抬头，老脸涨得通红，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老奴……明白了！”
又来了！又是这句“我明白了”！
林骁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他惊恐地看着王衡，只见对方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魔尊之意，是嫌库房中这些凡俗之物，玷污了我天魔宗的霸业之路！”王衡声音铿锵，掷地有声，“守着宝库修炼，是圈养的肥猪！真正的雄狮，应该去山林里狩猎！”
“老奴斗胆，请魔尊下令！”王衡“噗通”一声重重跪下，脸上带着一种“为宗门献计”的狂热与忠诚。
“从今日起，削减宗门九成资源供给！只保留核心运转所需！”
林骁一听，眼睛都亮了！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削减！狠狠地削！
然而，王衡的下一句话，首接把他的天堂打入了地狱。
“同时，成立‘资源勘探与执行部’，以各殿弟子为单位，组建百支‘自强小队’！深入各大禁地、秘境，乃至……那些所谓的正道仙门，去‘自力更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们将以‘贡献度’进行考核！谁能为宗门带回更高级的资源，谁就能获得宗门真正的奖励！如此一来，不仅能大大减轻库房的负担，更能磨砺弟子，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刀刃’！这才是魔尊您所期望看到的‘资源整合’之道啊！”
林骁：“……”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一脸“快夸我”表情的王衡，大脑彻底宕机。
我……我他妈只是想省点钱，你怎么就要带着全公司的人出去打家劫舍了？！
我说的资源整合，是内部资产清算，准备破产跑路啊！不是让你去整合别人家的资源，壮大我们自己啊！
林骁感觉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看着王衡那充满期待和崇拜的眼神，知道自己但凡说出一个“不”字，对方可能就会当场脑补出“魔尊在考验我的决心”之类的剧情。
最终，在无尽的绝望中，林骁仿佛看到了自己亲手签下卖身契，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一个他这辈子说过无数遍，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沉重的字。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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