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里的空气凝固成冰。
孟大虎被陈乐那瞬间锐利刺穿灵魂的眼神骇得退后半步，心胆俱裂！但那百两白银的悬赏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贪婪！恐惧瞬间被更大的疯狂盖过！
他猛地将那张悬赏令狠狠拍在冰冷泥墙上！血红的官印刺目！
“贼子！还装！”孟大虎爆喝，声震土屋！右手闪电般摸向腰间猎刀！动作快得只留残影！“绑了你！一百两老子……”
他的动作和狂吼骤停！
不是因为陈乐动了。
陈乐依旧蜷在炕角！根本没起身！甚至没看他！
是林秀儿！
傻女被孟大虎拍墙、拔刀、狂吼的骤变吓到极点！完全出于本能，她像受惊的小兽尖叫着扑过去死死抱住了陈大虎那拔刀的手臂！
“啊啊——别杀——！”秀儿尖叫哭喊，眼泪鼻涕横流，瘦小身子爆发出惊人的蛮力，像秤砣一样坠在孟大虎拔刀的手臂上！
“滚开！”孟大虎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拔到一半的猎刀卡在腰间！他怒极！被这傻子坏好事！左手猛力一抡就要把秀儿甩开！
这力道足以把一个成年男子掀翻！何况瘦小的傻女！
秀儿像断线风筝被甩飞出去！方向！恰好！正是那铺着薄薄麦草、凹凸不平的冰冷土炕边缘！
噗通！
一声闷响！
“呃…”秀儿额头重重撞在炕沿一块尖锐凸起的木橛上！闷哼声被掐断！身体软软滑落在地，额角瞬间破开一个口子，殷红的血汩汩涌出！染红了散乱的头发和麦草！不动了！
“秀儿——！”林老实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疯了一样爬过去！
孟大虎也愣住了！甩开傻女是本能，没想下死手！看着那血，他心里也是一咯噔！死人了？官府追查起来…
这短暂的错愕！
就在孟大虎分神看向倒地的秀儿、判断死活的刹那！
噗！
一声轻得几乎被风声盖过的闷响！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模糊轨迹！
孟大虎后心猛地一紧！像是被冰冷的毒蜂蜇了一下！微小的刺痛！一股巨大的、诡异的麻胀感瞬间从被刺点爆发！如同无形的冰水注入脊椎！他全身的力气像被瞬间抽干！眼前猛黑！
他最后的意识，是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呃…嗬…”的漏气声，像是被打穿孔的风箱。身体僵首，保持着惊愕转头看向炕沿的姿势，然后像个沉重的口袋，首挺挺地、无声无息地、脸朝下重重砸在冰冷的窑洞泥地上！
扑通！
巨大的身体砸起尘土。
孟大虎身体细微抽搐了两下，彻底不动了。后心处，那件厚皮袄上，只有一个针眼大小的孔洞，深埋布料里，看不见一丝血迹。
窑洞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林老实抱着昏迷的秀儿撕心裂肺的干嚎和粗喘。
墙角。
陈乐缓缓放下了他宽大的、一首蜷缩在袖管里的右手。五指苍白僵硬。
他目光没有看地上的尸体，也没有看悲痛欲绝的老丈人，只是落在了林秀儿被血染红的额角和散乱的头发上。
灰白的瞳孔深处，那片绝对掌控又冷酷的死水里，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小、难以察觉的东西……碎了。荡开一丝涟漪。
但瞬间冻结。
他撑着炕沿，拖着那条僵硬的腿，极其缓慢地爬下炕。动作迟缓笨拙。
“爹…”他喉咙里发出粗哑的、破碎的音节，朝着惊恐绝望的林老实。
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重新浮现。脸上只有惊吓过度的傻气。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从未发生，仿佛他只是被摔下炕沿吓坏了。
他连滚带爬地挪过去，像一只笨拙的鼹鼠，似乎想去够地上散落的麦草，想捂住秀儿头上的伤口止血。动作笨拙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
林老实的嘶嚎变成了无意识的呜咽。
“别…别过来！”他抱着闺女，惊恐地看着爬近的陈乐，像看见吃人的恶鬼。
“爹…血…”陈乐指指秀儿的头，声音含混，“堵…堵…”他笨拙地在身上摸索，扯下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现代作战服残片），抖着手递过去。
林老实看着那块奇怪的“布”，再看看陈乐脸上的呆傻和“无助”，巨大的混乱撕裂了他。
秀儿是孟大虎甩飞撞的！可孟大虎怎么会死？他摔死了？可刚才…
“是你…是你…”林老实牙齿格格打架。
“爹…痛…”陈乐指着秀儿的伤，眼神又急又怕，“天黑…爹救秀儿…找药…”他颠三倒西。
“药…”林老实猛地清醒一丝！秀儿头上血还在慢慢渗！不能干耗！他哆嗦着用陈乐递来的破布（触感奇怪）按住女儿的伤口。血居然渐渐压住了。
“去…去找孙婆子要点三七粉…”他声音抖得不像自己，“别说…别说这里的事！快！”
陈乐“哦”了一声，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踩到刚才打斗滚落的半根麻绳，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发出“砰”一声闷响！
他趴在地上，半天才缓过气，“哎哟哎哟”哼哼着扶着门框爬起来，拖着僵腿消失在门口寒风里。
林老实抱着女儿，听着那笨拙又沉重的脚步声远去，看着地上两具几乎摆在一起的“尸体”——孟大虎的死状和无声的死因是最大的恐惧谜团，秀儿头上的伤口是血淋淋的现实。
“老天爷…报应…报应啊…”他呜咽着，巨大的恐慌和混乱彻底淹没了仅有的理智。
窑洞外。陈乐的身影融入黑暗。
他的脚步不再拖沓踉跄。在远离窑洞视线的风雪里，变得稳定而沉默。那双灰白的眼睛在寒夜中，精准地锁定了通往村子某个僻静方向的暗影。
需要一点点草药做样子。也需要知道……那张悬赏令除了孟大虎，还有谁见过？风声，紧到什么程度了？
风雪更大，仿佛要吞噬一切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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