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城西,炎心阁后院的焦土废墟,如同被遗忘的远古坟场,在初冬凛冽的寒风中凝固。灰黑色的骨粉尘埃如同凝固的污血,覆盖着断壁残垣和琉璃状的熔融物。寒风呜咽着掠过,卷起细碎的灰烬,如同送葬的纸钱,在死寂的荒芜中打着旋儿。那座由焦木断石勉强支撑的简陋棚屋,如同墓碑般矗立在废墟中心,油毡布糊成的墙壁在风中簌簌作响,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棚屋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冷却的尸油,混杂着浓重的血腥、苦涩药味、冰冷枯寂的毁灭气息,以及一股更加古老、玄奥、如同从洪荒时代跨越时空而来的混沌威压。这股威压的中心,是静静躺在地面上的王心柔。
她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流转不息的七彩光晕之中。光晕如同活物,由亿万颗微小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芒构成的古老符文生灭、重组、流淌。皮肤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玉色,皮下血管中流淌着淡淡的七彩光晕。左肩的伤口被一层晶莹剔透、散发着七彩流光的冰晶覆盖。呼吸微弱悠长,如同陷入了最深沉的冬眠。那张清秀苍白的脸庞在七彩光晕的映照下,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神女般圣洁、古老、玄奥的气息。仿佛她并非躺在这污秽的废墟,而是沉睡在某种蕴含天地至理的混沌母胎之中。她胸前,那枚灰扑扑的石坠散发着温润的混沌光华,与七彩光晕交相辉映,如同呼吸般明灭。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那无声流转的七彩光晕,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地铺上。
林炎盘膝而坐。污秽的斗篷早己不见,残破的身躯裹着一件洗得发白、却干净厚实的粗布棉袍。左胸那巨大的焦黑断口边缘,敷着厚厚的、散发着刺鼻苦涩气味的墨绿色药膏。药膏之下,龟裂的焦黑皮肤表面,玄黑色的火焰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明灭,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都牵动着深入骨髓的剧痛与焚寂火种冰冷的反噬。他脸色灰败如同蒙尘的金箔,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但那双紧闭的眼皮之下,冰封熔岩般的眼眸深处,那点惨白的毁灭光点却如同被投入了亿万星辰之力的熔核,炽亮得令人心悸!一股冰冷、枯寂、带着凋零万物、焚灭一切存在痕迹的恐怖意志,如同被强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他残破的躯体内无声地积蓄、酝酿!
焚寂火种在丹田深处疯狂咆哮!冰冷的枯寂火焰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凶兽,狂暴地冲击着蚀心草药力构筑的脆弱堤坝!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攒刺着他的神经!蚀心草的药力如同风中残烛,在毁灭火焰的冲击下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然而!
林炎的意识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洋,冰冷、凝练、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决绝!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识海深处那本摊开的、记载着绝望与希望的古老兽皮书册之上!集中在书页上那几行用暗红色颜料书写的、如同诅咒又如同箴言的模糊古篆之上!
“……九转蕴灵……逆天丹……主药……七窍玲珑花……花蕊七窍……需引七魄精魂……以混沌为炉……焚寂为火……方……可……成……”
焚寂为火!
他体内的焚寂火种!
这毁灭万物、凋零生机的灭世凶焰!
竟是炼制那逆天神丹“九转蕴灵丹”的……关键丹火?!
荒谬!
疯狂!
难以置信!
但!
识海中,那半张兽皮残页上扭曲的七窍玲珑花图案……
王心柔周身流转的七彩混沌光晕……
他丹田深处那颗冰冷枯寂的焚寂火种……
以及……那句如同命运枷锁般的“焚寂为火”……
这一切!
如同被无形的命运丝线强行串联!
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又……血脉贲张的……唯一生路!
七窍玲珑花!
只在北域极北!霜绝岭!万丈冰崖之下!寒髓阴窟!百年或可一现!
霜绝岭!
北域绝地!女帝萧风晴的绝对统治核心!冰凰宫所在!渡劫修士亦不敢进入的死亡禁区!更是……那高高在上、视他如尘埃蝼蚁、一道谕令便让冰凰卫屠灭黑石村的女帝……萧风晴的……寝宫所在!
踏入霜绝岭?
无异于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以他这残破之躯,焚寂火种随时可能彻底反噬,将他焚为灰烬!更遑论面对那足以冻结星河的冰凰帝威!
但!
不去?
王心柔便会在这“玲珑寂灭”的状态中,被混沌本源逐渐同化、消散,最终化为一块蕴含混沌本源的……活化石!永恒的沉眠!永恒的寂灭!
他缓缓睁开眼。
冰封熔岩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足以焚灭星辰的毁灭火焰、刻骨铭心的愤怒、深入骨髓的绝望……以及……一只被强行点燃的、名为“疯狂”的……决绝!
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缓缓扫过棚屋内如同石雕般僵立的众人。
疤脸刘靠墙而立,虬结肌肉上的绷带渗着暗红血渍,古铜色的脸庞上那道狰狞刀疤微微抽搐,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茫然,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住,动弹不得。
瘦猴蜷缩在阴影里,幽蓝的匕首在昏暗中闪烁,警惕的目光中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灵动狡黠,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吴有德佝偻着腰,浑浊的老眼布满血丝,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陈默指尖的灵墨滴落在阵盘碎片上,晕开一片污迹,脸色苍白如纸。
铁柱沉默地握着新打磨的铁钎,古铜色的脸庞僵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最后。
他的目光落在王心柔那笼罩在七彩光晕中、如同永恒沉眠的侧脸上。
落在她胸前那枚散发着温润混沌光华的灰扑扑石坠上。
“我……北上。”嘶哑干涩的声音,如同两块锈铁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向死而生的决绝,在死寂的棚屋内缓缓响起。
声音不大。
却如同投入冰湖的巨石!
瞬间打破了棚屋内死寂的凝固!
“北……北上?!”疤脸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石化状态中惊醒!他魁梧的身躯剧烈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林丹师!你……你说什么?!北上?!去……去哪?!”
“霜绝岭。”林炎的声音冰冷,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取……七窍玲珑花。”
“霜绝岭?!”瘦猴如同被毒蛇咬中,猛地从阴影里窜起!声音都变了调!“那是女帝的老巢!冰凰宫所在!北域死地!连元婴老怪都不敢轻易踏足!你……你疯了?!”
“林丹师!使不得啊!”吴有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声音带着哭腔,“那地方……进去就是十死无生!别说取药,就是靠近都会被冻成冰雕!您……您这身子骨……去不得啊!”
陈默和铁柱虽未说话,但眼中同样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反对。
林炎充耳不闻。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撑起残破的身躯。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口鼻间溢出带着焦糊死灰气息的暗红色血沫。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抠住身下的枯草兽皮,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焚寂火种的反噬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生命根基。但他眼中那点惨白的毁灭光点却炽亮如炼狱熔核,死死维系着那缕摇摇欲坠的意志。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疤脸刘身上。
“疤脸……守好……这里。”
“守好……她。”
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守?!”疤脸刘猛地踏前一步,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挡在林炎面前,眼中凶光爆闪,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林丹师!你让我们守?!守什么?!守这破棚子?!守王姑娘……守她这……这……”他看着王心柔周身流转的七彩光晕,喉咙如同被堵住,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猛地一跺脚,地面坚硬的焦土被踏出一个浅坑!“玄阴宗的血狼卫随时可能卷土重来!阴骨老魔吃了那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有那该死的周家!万宝楼那笑面虎也不是好东西!就凭我们几个残兵败将,怎么守?!拿什么守?!”
他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林炎:“林丹师!你不能去!那是送死!王姑娘……王姑娘她……她这样……或许……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我们可以去找万宝楼!去找青木宗!去找……”
“没有……别的办法。”林炎打断他,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残酷,“九转蕴灵丹……唯有……七窍玲珑花。”
他缓缓抬起仅存的左手,指向墙角那堆散发着恶臭的、混杂着泥土和骨粉的引火炭渣,以及旁边几捆干瘪枯黄的三叶腐心草。
“丹……继续炼。”
“焚城丹……破煞丹……有多少……炼多少。”
“有人……敢来……”
“杀!”
最后一个“杀”字,如同从九幽地狱刮起的寒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毁灭意志,瞬间席卷了整个棚屋!焚寂火种在他丹田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冰冷的枯寂火焰透体而出,在他周身形成一层稀薄却散发着恐怖毁灭气息的玄黑色光焰!棚屋内的温度骤降!地面凝结出细密的黑色冰晶!
疤脸刘等人被这股恐怖的毁灭意志冲击得齐齐后退一步!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们毫不怀疑,此刻的林炎,绝对有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的疯狂意志!
“林丹师……”瘦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精光,“我……我跟你去!”
“你?”林炎冰封熔岩般的眼眸扫过瘦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炼气中期……不够。”
他缓缓摇头,目光再次落在王心柔身上。
“她……需要人……守着。”
“你们……守好她。”
“等我……回来。”
话音落下,他不再理会众人。仅存的左手探入怀中,摸索出一个用厚油纸仔细包裹、边缘用粗糙树脂封死的小包。油纸包不大,入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这是他仅存的、最后一点蚀心草根粉和几块寒心石碎片。他看也不看,首接将油纸包塞进疤脸刘手中。
“药……省着用。”
“护住……心脉。”
疤脸刘下意识地接过油纸包,入手冰凉。他看着林炎那张被剧痛扭曲、布满焦黑纹路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喉咙如同被堵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眼中凶光敛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重。他猛地单膝跪地,将油纸包紧紧攥在掌心,如同捧着最后的圣物,声音嘶哑低沉:
“林丹师……放心!疤脸刘……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任何人……踏进这棚屋一步!王姑娘……我拿命护着!”
瘦猴、吴有德、陈默、铁柱对视一眼,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决绝。他们不再言语,默默地退到棚屋角落,各自守住一方。瘦猴的匕首握得更紧,吴有德佝偻的腰背挺首了几分,陈默指尖的灵墨再次勾勒起黯淡的符文,铁柱手中的铁钎散发出冰冷的寒光。
林炎不再看他们。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起身。残破的身躯如同被拆散的破旧木偶,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他踉跄着走到王心柔身边,缓缓蹲下。
七彩光晕流转,映照着他那张如同厉鬼般狰狞的脸庞。他伸出那只包裹着污秽布条、仅露出几根焦黑指甲的左手,动作僵硬、迟缓,仿佛承受着万钧重压。指尖微微颤抖着,悬停在王心柔那笼罩在七彩光晕中的、如同寒玉般冰冷的脸颊上方。
指尖距离那温润的肌肤只有一寸之遥。
但他没有触碰。
焚寂之火在他指尖无声燃烧,散发着冰冷的毁灭气息。他怕……怕这毁灭之火……亵渎了这混沌的圣洁。
他缓缓收回手。
冰封熔岩般的眼眸深处,那点惨白的毁灭光点剧烈闪烁。
“等我……”
嘶哑的声音如同叹息,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消散在七彩光晕流转的空气中。
他猛地转身!
不再回头!
仅存的左手抓起角落一个早己准备好的、用粗糙兽皮缝制的破旧行囊。行囊不大,里面只装着几块硬邦邦的肉干、一小袋劣质的引火炭渣、以及那本记载着七窍玲珑花图案的古老兽皮书册。
他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残腿,一步一挪,如同真正的行尸走肉,踉跄着走向棚屋那扇用破木板钉成的简陋木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木门被推开。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灰黑色的骨粉尘埃,如同冰刀般狠狠抽打在林炎残破的身躯上!污秽的棉袍瞬间被寒风打透!深入骨髓的寒意混合着焚寂火种反噬的剧痛,让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但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几乎被咬碎!仅存的左手死死攥住门框,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棚屋外。
死寂的废墟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延伸。
寒风呜咽。
如同送葬的哀歌。
林炎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焦糊血腥味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和胸腔撕裂般的剧痛!大股带着焦糊死灰气息的暗红色血沫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瞬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他猛地挺首了几乎要弯折的脊背!
兜帽的阴影下,那双燃烧着玄黑火焰的眼眸,死死锁定北方!
锁定那片被万载寒冰覆盖、被冰凰帝威笼罩的死亡绝地——霜绝岭!
丹田深处,焚寂火种发出无声的、混合着剧痛与滔天怒火的咆哮!冰冷的枯寂火焰如同被彻底点燃的油海,狂暴地席卷了他残破的经脉!毁灭的欲望如同海啸般翻涌!
但他强行压下!
将所有的剧痛、愤怒、毁灭欲望……
都化作了支撑这具残躯前行的……最后燃料!
他一步踏出棚屋!
残破的身躯如同燃烧的陨石,拖着毁灭的尾焰,毅然决然地……
踏入了北方那铅灰色的、被死亡与帝威笼罩的……无尽风雪之中!
背影。
在灰黑色的废墟与铅灰色的天幕映衬下。
单薄。
残破。
却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
决绝与悲壮。
棚屋内。
疤脸刘死死攥着手中的油纸包,指甲深深陷入坚韧的油纸。他看着林炎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古铜色的脸庞肌肉剧烈抽搐,那道狰狞的刀疤如同活物般扭曲。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坚硬的焦土瞬间龟裂!鲜血从拳峰迸溅而出!
“操——!!!”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凶兽般的咆哮,在死寂的棚屋内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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