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柔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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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心柔采药

 

风,刮过枯骨荒原边缘,像是濒死巨兽喉咙里挤出的最后呜咽。卷起的不是尘埃,而是灰黑色、带着枯骨碎渣的冻砂,抽打在嶙峋的黑色岩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空气凝滞、稀薄,充斥着铁锈、腐败水草和某种更为精粹、深入骨髓的阴湿死气。

黑石崖壁如同天地间一块巨大的溃疡。崖壁底部,依附着星星点点、如同灰白色菌落般挣扎存在的简陋草屋,便是“黑石村”。这里与其说是村落,不如说是被枯骨荒原这片绝灵死地逐步吞噬前,生命最后的、脆弱的临时壁障。

村子里压抑的死寂,被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喘和虚弱呻吟撕破。低矮石屋里弥漫着浓重的不祥气味——腐肉、排泄物和绝望混合在一起。几个躺在枯草堆上的村民皮肤蜡黄,干枯得如同久旱河床裂开的泥地,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瘪下去,暴露出的青黑色血管微微鼓起,如同死树的枯枝。他们的嘴唇因脱水而翻卷开裂,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动胸腔剧烈的抽搐,仿佛破风箱在拉动,喷出带着腐臭气息的唾液星沫。更触目惊心的是他们关节处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类似风化骸骨的灰白质感,隐约还有细小、灰黑的斑点正在蔓延。孩子们瑟缩在角落,惊恐的眼睛被厚厚的黄绿色眼屎糊住,气息微弱。

骨瘟。

黑石村的诅咒。每隔一段时日,当枯骨荒原深处的死气瘴雾被特定荒原罡风裹挟卷过村落时,这种由污秽死气、瘴毒和某种微末枯骨妖虫孢子混合侵染的恶疾便会爆发,抽干活人的血肉精气,将其缓慢、痛苦地化作人形枯骨。

王心柔抿着苍白褪皮的嘴唇,指腹仔细碾过一位老妇人腕关节上那灰白的皮肤。触感粗糙、冰冷得如同粗糙的树皮,皮下肌肉己经完全失去了弹性。她的灵力微弱如游丝,艰难地渗入老妇人经络,立刻如同撞进了一堵混杂着剧毒淤泥和细小砂砾的冰冷死墙,转瞬便被贪婪地撕扯、吞噬殆尽。额前几缕因忙碌而汗湿的碎发粘在额角,更衬得她脸颊失去了血色。

“还是……不行吗?”一旁守护的老猎人石峰,声音沙哑干涩,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带着一丝连自己都鄙夷的期待,又怕听到那早己确定的答案。他粗糙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腰间仅剩的一块黯淡、布满裂纹的低阶灵温玉佩,那是他年轻时用十张上等皮货从过路行商那里换来的“宝物”。

王心柔微微摇了摇头,动作轻缓地帮老妇人掖了掖勉强称得上的、破旧单薄的兽皮“被子”。声音疲惫却异常清晰:“‘净元散’效力太弱了,几乎无用。石老爹的‘春霖丹’也只能稍微延后内脏枯化的时间,减缓些痛苦。解瘴毒的‘清心丸’更挡不住这种精纯死气……”她目光扫过石峰紧握的玉佩,那点微弱灵光杯水车薪,甚至挡不住从石屋缝隙钻入的死气阴风。“根子……还在源头毒性上。”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目光投向那如同墨黑色伤疤般蔓延向荒原深处的灰绿瘴雾尽头。视线穿透翻滚的毒雾和冰冷沙尘,仿佛能“看到”那里——枯骨坡。一块如同巨人遗落在死亡边缘的苍白腐朽脊椎骨状的岩地。那里是绝域中的绝域,却是村里流传下来的、唯一记载中可能生长着能解此毒主药——“蚀心草”的地方。传说中它生于枯骨精髓之地,以剧毒瘴气为食,其茎叶蕴含能中和枯寂死毒的奇特药性,却也可能蕴藏更强的变异瘴毒。

“心柔丫头!那里不能去!祖祖辈辈说……”石峰脸色骤变,急声劝阻,“那是死地!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百年前刘老头和他儿子……”

“我知道。”王心柔轻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平稳,“但石老爹,你看福婶,栓子叔家的小丫……最多再三天。”她回头,目光平静地掠过一张张如同蒙上死亡尘霜的绝望面孔,“蚀心草未必能行,但不试,就是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变成外面那些枯骨路上的碎片。”

她没再说下去,但石峰和仅剩几个还有力气抬头的村民都明白那没说出口的结局。屋内的呻吟和喘息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片刻,只剩下风沙撞击石屋的呜咽,更添沉重绝望。

王心柔不再看屋内,径首走到角落唯一还算干燥的草席旁,单膝跪坐。她小心地、近乎虔诚地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灰白色粗布小药囊。药囊内部虽不起眼,却缝制得极为严实紧密,布料外层带着一层薄薄、陈旧的桐油沁痕,显出经常背负穿行的痕迹。

药囊里东西不多:几卷被反复使用、磨得边缘发白的素棉麻布(用以包扎兼过滤细微毒虫);一小把用枯木削成的简易针灸木刺,其中几根颜色发乌,显然长期被某种灵力滋养过;一小包用几层厚厚油纸包好、再用蜡封得严丝合缝的灰色药粉(她赖以驱散低级瘴虫的‘驱瘴散’,气味刺鼻);最后,还有一小块微微散发凉意的深蓝色不规则矿石“寒心石”碎块,表面被得光滑温润——这是她能负担的极限“冰属性”导引降温用材,对压制瘴毒入心的剧痛有些许作用。

她动作利索地将布卷、木刺贴身收起。取出一枚寸许长的墨玉色扁头骨针,这是某次救治路过的荒原猎户后,对方留下的唯一带有微量辟邪符文、能划破低级护体瘴雾的死物(边缘己有裂痕,符文本就黯淡不清)。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病气的冰冷空气,最后拿起那个蜡封小药包和寒心石碎块,谨慎用一根坚韧的草藤系在腰带上最贴身的位置。

“石峰叔,”她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医者的稳定,“看好屋子缝隙,尽量点燃带青烟的枯柏枝,那烟对这瘟毒有些阻隔效果。若……若明天傍晚前我没回来,”她顿了顿,声音微不可察地低了几分,“把封存的最后那点‘青髓露’兑井水,给病最重的人强行灌下去,兴许……能撑到坊市的‘鬼手药铺’偶尔一次开门的时机……”青髓露是一种毒性更缓的慢性毒药,以毒攻毒延缓枯死,用了几乎等于等死,但这己经是她最后的无奈之策。

石峰嘴唇哆嗦着,看着这个清瘦的身影走向门口。外面是铅灰色的低垂天幕和翻滚的灰绿色浓雾,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张开了口。想拦,双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喉咙堵得只能发出嗬嗬的响动,老眼中浑浊的泪终于涌了出来。

王心柔没有回头。她只是紧了紧肩上那个单薄得几乎无法御寒的灰色斗篷,将兜帽拉得更低,遮挡住年轻却写满坚定的苍白脸庞。瘦削单薄的身体微微前倾,义无反顾地迈入了那片翻滚着死亡、绝望与微弱腐朽希望的枯骨荒原深处。

风卷起灰色粗布斗篷的下摆,猎猎作响。身影迅速被翻滚的灰绿毒雾吞噬,如同投石入海,只留下一道短暂破开瘴墙、又迅速被浓雾吞噬的微痕。枯骨坡那如同巨大腐朽脊柱的苍白轮廓,在浓雾深处若隐若现,冰冷而狰狞地等待着下一个献祭者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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