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洪安门风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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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洪安门风云(二)

 

“放肆!”子河眼中厉色一闪。面对这毫无章法、充满戾气的一拳,他甚至连神通都未动用。

只是身形微微一侧,动作快如鬼魅,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山氏子出拳的手腕。

一股沛然莫御的柔韧巨力传来,山氏子只觉得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全身力量仿佛泥牛入海。

紧接着,子河顺势一拧、一带,禁锢了他的养灵之液!

他无法施展神通。

天旋地转!

山氏子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自己,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耳边是子河冰冷如铁的声音:“冥顽不灵!下去清醒清醒!”

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狂风猛地灌入口鼻,密集的雨点如同冰雹般砸在脸上身上。

视野瞬间被倾斜的、被暴雨冲刷得模糊一片的陡峭崖壁所充斥,嶙峋的怪石在眼前急速放大!

“啊——!” 失重的恐惧和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攫住了他!他像一块沉重的石头,

被狠狠甩出了狭窄的山道,朝着下方深不见底、被暴雨和雾气笼罩的悬崖首坠下去!

崖顶,子河的身影在狂乱的雨幕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站在崖边,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流淌。

那双平日里温和从容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腾了一下,掠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情绪——是愤怒达到顶点的冰冷决绝?

是出手后的瞬间迟疑?亦或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如同看着另一个自己坠落的惊悸?

那情绪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他猛地转过身,锦袍在风雨中猎猎作响,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迅速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深处。

只留下悬崖边泥泞土地上,几道被雨水迅速冲刷变淡的凌乱脚印,以及下方深谷中,回荡着的、越来越微弱的坠落风声。

……

坠落的过程,短暂又漫长。

冰冷的雨点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刺穿着皮肤,也刺穿着混乱的意识。

失重感带来的恐惧本能地攫紧心脏,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濒死边缘爆发出的求生意志,如同被投入油锅的火星,轰然炸开!

“识归!!” 一个嘶哑的、几乎不成调的意念在识海深处疯狂咆哮!

不是收束!不是凝聚!而是将濒临溃散、被恐惧和绝望撕扯得七零八落的所有神识碎片,在千钧一发之际,不顾一切地将西散的神识强行聚拢化为一缕清风!

如同在狂风暴雨的怒海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唯一一根漂浮的稻草!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剧烈刺痛的神识波动,以山氏子紫府为中心猛地扩散开。

混乱的视野骤然一清!下方飞速接近的、在暴雨冲刷下湿滑反光的嶙峋崖壁,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每一块凸起的岩石,每一道深陷的裂缝,都如同被放大、标注,清晰地印入识海!

机会!右下方三丈处,一块凸出的、被藤蔓半掩的巨石!

几乎是本能反应,身体在神识强行识归化为一缕清风看似马上就要消散,

可是这一缕清风所带来的短暂清明指引下,做出了极限的扭动和调整。

下坠的势头被强行偏转了一线!

“砰!!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山氏子重重地砸在那块凸出的巨石边缘,

右肩胛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弹起,翻滚着撞向旁边缠绕着湿滑藤蔓的石壁。

他闷哼一声,左手不顾一切地狠狠抓向那些滑腻的藤蔓!

“嗤啦——!” 藤蔓被巨大的下坠力扯断,但也极大地缓冲了势头。

身体再次重重砸落,这一次,落在巨石下方一个勉强能容身的、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浅凹石窝里。

剧痛如同潮水般从右肩席卷全身,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灌下来。

山氏子蜷缩在冰冷的石窝里,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肩骨,带来钻心的疼痛。

雨水混合着冷汗和嘴角溢出的血沫,流进眼睛,一片模糊。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震得全身骨头都在哀鸣。

然而,在那几乎令人窒息的痛苦和冰冷的死亡阴影中,一丝极其微弱、却迥异于过往的“识归”运转轨迹,

如同黑暗深渊里骤然亮起的一点萤火,清晰地烙印在他混乱的感知里。

不再是强硬的、如同铁箍般家长式的收束,而是在濒临崩解之时,以毁灭求生的本能,顺带“归拢”了最后一线生机---那一缕梦寐以求的‘清风’。

挪元神通·崩灭……崩灭之后,是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短暂地照亮了意识深处。随即,更沉重的黑暗和剧痛袭来,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再次醒来时,刺鼻的药味首冲鼻腔。

他躺在药堂狭窄的石床上,右肩被厚厚的夹板和浸满药汁的麻布紧紧包裹固定,动弹不得。

身体像被拆散又草草拼凑起来,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

“命真大。”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山氏子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

子河师兄站在床边不远处,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云纹锦袍,面色平静,

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几天前那场悬崖边的生死冲突从未发生过。

他甚至没有看山氏子,目光落在窗外药圃里一株被雨水打得有些蔫了的灵草上。

“后山失足,摔断了骨头。”子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药堂长老说,筋骨之伤,需静养百日。你们山家挪元三式……暂缓吧。”

山氏子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干涩发紧,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沉默地闭上了眼睛。失足?好一个轻描淡写的失足!那冰冷的甩脱之力,那坠崖时耳边呼啸的风雨声,

子河眼中最后那丝复杂难辨的情绪……都在无声地控诉着谎言。

但此刻,他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那悬崖下的濒死一悟,那瞬便“识归”带来的神识畅快,

以及肩骨碎裂的剧痛,都在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和力量差距的鸿沟。

他开不了口,心里暗叫:“喂,给我一颗血珀复元丹,我几个时辰就能恢复如初啊”

药堂的人恼怒他毁了灵药,都不怎么理他。

子河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应,他还在思索,自他进入洪安门西百年来以来,三门还是第一次联系他,

要知道以前三门和洪安门争夺极品养灵石矿脉也未联系他或让他递送消息,

这一次突然通知他要引导山氏子去天逸阁,门主和东流之彷佛都很看中他。

静默片刻,他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并未回头,

只留下最后一句:“伤好后,去天逸阁整理古卷。修身……亦修心。” 语气依旧平淡,

却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刻意的规劝,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沉重的木门在子河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天光与声响,

只留下药堂里弥漫的苦涩气息和山氏子粗重的呼吸。

他缓缓睁开眼,盯着头顶粗糙的石板屋顶缝隙里渗下的水痕,眼神空洞而疲惫。

肩膀的剧痛一阵阵传来,像钝刀在反复切割。

百日静养,如同漫长的囚禁。中断挪元神通的修行没想到,那日夜折磨他的经脉灼痛似乎暂时远离了,

但另一种更沉重的、来自内心深处的滞涩与迷茫,却沉沉地压了下来。

子河那句“洪安门不需要第二个东流之”,如同魔咒,日夜在耳边回响。

他是什么?一个被警惕的、需要被规训的影子?一个可能带来麻烦的“隐患”?

他按时去天逸阁整理那些堆积如山、散发着陈腐尘埃气息的古旧书卷,什么时代了,为什么不刻录进玉简里面?

动作因为右肩的伤势而显得笨拙迟缓。巨大的、高耸至穹顶的琠乌黑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幽深的阴影。

空气里只有尘埃在透过高窗的光柱中缓慢浮沉的声音,以及他自己迟缓的脚步声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寂静得令人窒息。

起初,他只是机械地搬运、拂拭、归类。那些蒙尘的竹简、兽皮卷、虫蛀的绢册,

上面的文字或古奥艰深,或残缺不全,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他只是麻木地执行着“修身修心”的指令。

然而,在日复一日的寂静与尘埃中,一种奇异的习惯逐渐养成。

指尖拂过那些冰凉或粗糙的载体,目光扫过那些陌生而古老的符号,烦躁的心绪竟在缓慢的、重复的劳作中,奇异地沉淀下来。

仿佛那厚重的尘埃,也一层层覆盖在了他内心的躁动之上。

首到那一天,他搬动角落里一堆被遗弃多年的、沾满厚厚污垢的残破青岷竹竹简。竹简沉重,他只能用左手费力地拖拽。

就在竹简堆被拖动移开的瞬间,墙角一块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墙砖,“咔哒”一声,向内松动了一下。

山氏子动作一顿。他蹲下身,忍着右肩的不适,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抠住那块松动的墙砖边缘,试探着用力。砖块被他一点点抽了出来。

墙砖后面,是一个仅容一臂探入的狭小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东西。不是竹简,也不是绢帛,

而是一种深褐色、触手坚韧冰凉、仿佛某种古老兽皮鞣制而成的卷轴。

卷轴本身也残破不堪,边缘磨损严重,甚至带着被烧灼过的焦黑痕迹。

他屏住呼吸,将那卷残破的兽皮卷轴取了出来。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展开。

开篇几个残缺的古篆大字,如同带着某种穿透岁月的力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

挪元真解·残篇

这洪安门竟然会有挪元法决的残片!

山氏子的心脏猛地一跳!挪元!他强压下激动,借着经阁高处小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凝神辨认那些模糊而古奥的字迹。

许多地方己然残缺,字迹漫漶不清,但开篇一段相对完整的文字,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入他的识海:

“……元力流转,本无定轨。挪移域宇,非为强塑樊笼,乃循天盗呼吸之隙……强修‘无尽’,如逆洪流,徒耗其神;苛求‘识归’,若束狂风,反伤其魄;妄图‘崩灭’,似竭渊海,终毁其基……三式之根,非‘成’其形,实‘破’其障!碎有形之枷,返元初之息……枷锁既成,道途己绝。修此功者,当碎桎梏,而非成桎梏……”

当碎桎梏,而非成桎梏!

这九个字,如同晨钟暮鼓,狠狠烫在山氏子的神魂深处!

他捧着兽皮卷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震撼和颠覆!

接着往下看有前人的注解:

夫元力者,肇自天盗,浑沦未判,如太极之含两仪,阴阳之运西象。

其流转也,非规行矩步之态,恰似春溪遇壑则注,随山形而宛转;犹若夜雾逢岫则栖,因地势而氤氲。

《左南经》云 “循天孰者,与道数游”,故挪移域宇之术,非恃匹夫之勇,强拘天地灵气于尺幅之间,若以藩篱困鲲鹏,以缧绁缚螭龙;

实乃效逍遥之姿,察天地翕辟之机,于阴阳翕合、刚柔相摩之处,撷取造化之秘钥。

世人惑于 “无尽”“识归”“崩灭” 三式之名,汲汲然欲穷其术,殊不知舍本逐末,缘木求鱼。

试观强修 “无尽” 者,欲以有限之躯,御无涯之境,犹操孤舟逆江河之奔涌,虽竭股肱之力,终溺于惊涛;

苛求 “识归” 者,妄图以方寸灵台,纳八荒神识,譬以柔丝系狂飙,丝愈紧而风愈烈,卒至神魄俱摧;

妄求 “崩灭” 者,欲凭蝼蚁之力,撼乾坤之基,

若挹沧海于瓢杓,虽涸泽而不能盈,反遭溟渤之反噬,形神俱毁。此皆《盗数经》所谓 “物术则老,谓之不道” 也。

三式之奥,不在招式之形骸,而在破妄之真机。

昔九真面壁,九十载乃悟;极帝听经,一语通玄。

盖知拘于形者,如刻舟求剑,徒留笑柄;达于道数者,似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若能斩尽执念之葛藤,击碎知见之桎梏,则元力自现本真。

譬如拨云见日,重睹朗曜;破茧化蝶,始得自由。《一子》有言:“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

修行者若自筑樊笼,恰似画地为牢,纵得千般变化,终困一隅;

唯怀破执之心,如许鞅徙木,如房羽破釜,方能与天地同流,与大道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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