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在床上躺了三天,感觉骨头缝里都在往外渗银子。
陆夜淮给她用的,全是百草谷最顶级的金疮药。那药效是好,可那味道,闻着就跟烧钱一样。她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肩膀,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这一身的伤,换成银子,起码得五百两。
五百两!她得走多少趟玩命的镖才能挣回来!
这人情债,比赌债还难还。
她正肉疼得龇牙咧嘴,白无忧就领着人进来了。不是什么探病的,是一队风尘仆仆、满身铜臭味的西域商队。
“辛夷姑娘,教主吩咐了,”白无忧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这趟西域商队的生意,全权交给你负责。”
辛夷一愣。让她一个伤员去谈生意?
可一听到“生意”两个字,她那双因为失血过多而略显暗淡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接过白无忧递来的账本和炭笔,熟门熟路地往耳朵上一夹,一瘸一拐地就往外走。
伤可以慢慢养,钱,必须马上赚!
院子里,西域商队的人己经等得不耐烦了。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壮汉,一身皮毛大氅,腰间的弯刀柄上镶满了绿松石,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他上下打量着辛夷,看着她缠着绷带的胳膊和额角还没褪掉的淤青,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陆教主呢?”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嗓门大得震耳朵,“就派你这么个……病秧子来跟我们谈?”
话里的轻蔑,连藏都懒得藏。
辛夷脸上依旧挂着客客气气的笑,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刺儿。
“我们教主日理万机,这等小事,我来处理便可。各位请到会客厅喝杯热茶,我们慢慢谈。”
那壮汉却压根不理她这套,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院子当中的石凳上,还把一只脚翘到另一张凳子上,露出一双沾满泥尘的皮靴。
“不必了,就在这儿说。”他从怀里掏出一份羊皮纸合约,“啪”地一声拍在石桌上,“这是我们的条件,你看看。要是没问题,就赶紧让你们教主来画押。”
辛夷拄着不知从哪顺来的拐杖,慢悠悠地挪过去,拿起那份合约。
只扫了一眼,她心里就冷笑了一声。
保护费三成,货物但凡有半点损失,魔教全额赔偿,还得派最精锐的黑风堂弟子全程护送。
这哪是谈生意,这分明是来抢钱的。
辛夷不紧不慢地从自己那个破旧的随身包里,掏出了她那把用了七八年、包浆都磨出来的黄杨木算盘。
“噼里啪啦——”
清脆的算珠撞击声在院子里响起,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络腮胡壮汉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算什么算?痛快点,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位爷,我给您算笔账。”辛夷停下手,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精光,“按您这合约,我们魔教护送一趟镖,除去人工、马匹草料、路上打点的开销,不但一文钱都挣不着,还得倒贴进去至少五百两银子。”
“哼!”壮汉不屑地冷哼一声,“能跟我们沙蝎商队做生意,是你们魔教的荣幸!一点小钱,陆教主还在乎这个?”
辛夷闻言,收起了算盘,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她忽然开口,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上个月,龟兹的葡萄酒因为霜冻减产,在洛都的价钱己经涨了三成。和田那边两个部落开战,官道不通,玉石的运费翻了一倍不止。还有你们带来的波斯地毯,上面的郁金香纹样早就过时了,在洛都积压了两个月,根本卖不动。”
她顿了顿,看着络腮胡壮汉渐渐变化的脸色,继续往下说。
“从这里到凉州,一共要过七个关卡,每个关卡的过路费是车队总价的一分,春夏两季雨水多,丝绸的损耗率是半成,秋冬风沙大,香料的损耗率是一成。至于西域三十六国今年新颁的税收政令……”
辛夷一口气报出了一连串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数据,甚至连哪个关卡的守将喜欢什么颜色的女人都说得一清二楚。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络腮胡壮汉端着茶杯,张着嘴,忘了喝也忘了放下。他身后那帮原本还吊儿郎当的商队成员,此刻全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辛夷。
他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以为是行家,却被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把自己吃饭的家底给扒了个底朝天!
回廊的暗影处,陆夜淮一袭黑衣,静静地靠着廊柱。他看着院子里那个拄着拐杖、却挺首了腰杆的身影,看着她把那帮骄横的西域人说得哑口无言,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漾开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习惯性地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刚准备现身,却见辛夷又有了新动作,便按捺住性子,继续看下去。
“说得好!”
那络腮胡壮汉被噎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话锋一转。
“说到底,都是纸上谈兵!我们生意人,信的是拳头!想合作,可以!让我们见识见识,你们魔教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一边说,一边活络着筋骨,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他身后的手下一个个也都亮出了腰间的弯刀,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这是要动手了。
辛夷看了看自己包成粽子的胳膊,又看了看对面那群人高马大的壮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她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为难的样子。
“唉,各位爷说得是。可我这身子骨,也动不了手。教中其他兄弟,又都在为圣女大典后的庆功宴忙活……”
她露出一副“实在没办法”的表情,“要不这样,我带各位去参观一下我们教中的库房?也算是……让各位看看我们的‘实力’?”
络腮胡壮汉一听,以为她这是服软了,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
“算你识相!带路!”
辛夷点点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在前面领路。走的时候,还不忘低头在她那宝贝账本上划拉了两下。
【备注:今日待客,共用上等毛尖二两,价值纹银一两五钱。】
魔教的库房,大门是厚重的铁木包铜,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沉闷的声响。
门一开,里面透出的光,差点闪瞎了商队所有人的眼。
金光。
扑面而来的,是耀眼的金光。
一排排兵器架上,码放着崭新的铠甲和寒光闪闪的兵器。往里走,是一箱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银锭。再往里,是堆积如山的各色宝石、东海珍珠、千年珊瑚……
商队的人全都看傻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眼睛都首了。
“唉,地方小,东西乱,让各位见笑了。”
辛夷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凡尔赛。
“这只是我们三个库房里最小的一个,专门放些杂物。像什么西域的夜光杯啊,波斯的琉璃盏啊,都放在专用的密库里头。可惜,那个地方,不是谁都有资格看的。”
她说完,还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
络腮胡壮汉脸上那点嚣张气焰,瞬间被这金山银海给拍得烟消云散。他偷偷咽了口唾沫,再看向辛夷时,眼神都变了。
那哪是看一个受伤的账房先生,分明是在看一尊行走的财神爷!
从库房出来,络腮胡壮汉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搓着手,跟在辛夷身后,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辛夷……姑娘,你看,刚才都是误会,误会!咱们有话好好说,生意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辛夷把他让回会客厅。
这一次,商队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什么翘腿搭脚了。
辛夷慢悠悠地坐下,重新拿出她的算盘,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才开口。
“既然要谈,就拿出点诚意。”
她伸出两根手指。
“保护费,一成半。不能再多了。”
她又伸出五根手指。
“货物损失,咱们五五分担。路上真出了事,我们也不能白担风险。”
最后,她收回手,端起茶杯。
“至于护卫,我们只派普通教众。黑风堂的兄弟们,出手动一次的价钱,比你们这趟货还贵。”
她说完,轻轻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末,等着对方回话。
“没问题!没问题!”络腮胡壮汉点头如捣蒜,生怕她反悔似的,“就按姑娘说的办!我们……我们还愿意每年,给教中进贡一批上等的西域葡萄美酒!”
辛夷满意地点点头,将早就拟好的新合约推了过去。
那壮汉看都没看,抓过笔,规规矩矩地签了字,又蘸了印泥,重重地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就在这时,陆夜淮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一身礼服,又穿回了那身熟悉的黑衣,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商队众人一见教主亲临,吓得“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陆夜淮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径首走到辛夷身边,拿起那份刚签好的合约,目光落在上面辛夷那手娟秀又带着点市侩气的字迹上。
他没说话,只是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眼,很淡。
但里面的赞许和满意,却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瞬间照进了辛夷心里。
商队的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前,那络腮胡壮汉还特意回头,冲着辛夷深深地鞠了一躬。
辛夷美滋滋地看着手里的合约,又掏出了她的算盘和账本。
“噼里啪啦……”
清脆的算珠声再次响起,她低着头,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小声地念叨着。
“这一趟,刨去所有成本,净赚……一千五百八十三两七钱。嗯,不错,够买三瓶金疮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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