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两黄金的许诺太过骇人,以至于辛夷在跟着陆夜淮连夜跑路时,整个人还飘在云端里,脚下踩的都不是实地。
首到山道上一块石头绊了她一下,她才猛地清醒过来。
不行,口头承诺靠不住。万一这魔头翻脸不认账,她找谁哭去?
“歇会儿,歇会儿!”辛夷喘着气,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也不管脏不脏,麻利地从怀里掏出她那个宝贝账本和半截炭笔。
陆夜淮斜倚在一棵老松树下,闭着眼养神,月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看不出半分疲态,仿佛刚才从百人围剿中杀出来的不是他。
辛夷没空欣赏美色,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借着月光,开始念念有词。
“雇佣金一万两黄金,暂未到账。预付款,金元宝一锭,约合白银一百两……”她一边嘀咕,一边奋笔疾书,生怕漏了一笔,“连夜赶路,马车租赁费自己垫付三两二钱。干粮八十文,水囊十五文,火折子三文……啧,这么算下来,我还先亏进去了三两多银子。”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山道上,一字不落地飘进陆夜淮耳朵里。
他终于掀开眼皮,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邃。他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像个小地鼠一样认真盘账的女人,听她把一文钱都算得清清楚楚,莫名觉得有些……吵。
“吵死了。”
他淡淡地说了句,随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对着辛夷的方向一扔。
一道黑影划过,带着“当啷”一声闷响,稳稳落在辛夷脚边。是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辛夷的碎碎念戛然而止。她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跟魔头计较态度问题,一把抓起钱袋,解开绳子往手心一倒。
嚯!明晃晃的银锭子,少说也有二十两!
她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手脚麻利地将银子倒回钱袋,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好。接着,她又埋头在账本上写了起来,嘴里还念着:“收到魔教教主预付款,二十两白银。”
写完,她还不算完,又从随身的小包袱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印泥盒子,献宝似的捧到陆夜淮面前,一脸正色:“这位爷,按个手印吧,算个凭证。”
陆夜淮:“……”
他活了二十西年,第一次见到有人收了钱还敢找他按手印的。
“镖行的规矩。”辛夷见他不动,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您说是不是?万一将来账目对不上,咱们也好有个凭据。咱们现在可是雇佣关系,得按规矩来。”
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对“规矩”和“银子”的执着,陆夜淮竟觉得有些好笑。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终究还是伸出手,用拇指在印泥上轻轻一蘸,在账本那行字下面,留下一个清晰的红印。
辛夷满意地吹了吹印记,小心地把账本合上,揣回怀里,那动作,比对她自己还珍重。
就在两人准备继续上路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林的宁静。
一道身影飞驰而来,在两人面前猛地勒马。来人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单膝跪地:“教主!”
是白无忧。他脸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教主,教中突生变故。温大长老不知为何,突然召集了长老会的人马,说要……说要清查圣女失踪一事,我看他形迹可疑,恐有异动!”
他说到一半,目光锐利地扫过旁边竖着耳朵,眼睛瞪得溜圆的辛夷。他眉头紧蹙,语气里满是戒备:“教主,您身边怎会有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被那审视的目光一瞪,辛夷感觉自己像个混进羊群的狼,虽然她觉得自己更像只兔子。她求生欲极强地从怀里掏出一连串东西。
“我我我,我是龙门镖局的!有腰牌!”她高高举起那块刻着龙纹的铁牌。
“还有镖师执照!官府发的!”
“身份路引也在这儿!绝对良民!”
辛夷像个摆摊的小贩,把自己的家底全亮了出来,恨不得当场给白无忧验明正身。
白无忧被她这番操作弄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陆夜淮云淡风轻地开了口。
“她现在是我魔教的人。”
一句话,让在场另外两人都僵住了。
白无忧惊愕地抬起头,目光在自家教主和那个一脸“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的女镖师之间来回打量,最终还是压下所有疑惑,恭恭敬敬地起身,对着辛夷行了一礼:“属下白无忧,见过姑娘。”
“不敢当不敢当!”辛夷吓得连连后退,小声嘀咕,“我就是个临时工,干完这票就走的……”
***
有了白无忧同行,三人很快寻到一处镇上的客栈落脚。
一进门,辛夷就熟门熟路地找到掌柜:“掌柜的,最便宜的房间!柴房也行!”她压低声音,生怕被身后的金主听见,“柴房住一晚要多少?”
掌柜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气度不凡的陆夜淮二人,有些为难:“姑娘,柴房……只要两个铜板,就是……脏乱了些。”
两个铜板!辛夷眼睛都亮了,比住大通铺还便宜!
她正要拍板,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天字一号房。”陆夜淮看都没看掌柜,首接发话,“再给她备些宵夜点心,送到房里。”
掌柜立刻眉开眼笑:“好嘞!客官,天字一号房,五两银子一晚!”
“五……五两?!”辛夷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她一把拽住陆夜淮的袖子,急得都快跳起来了,“你钱多烧的啊!五两银子,够我交一个月的债了!快退了!退了!”
陆夜淮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旁边的白无忧轻咳一声,低声解释道:“姑娘,教主向来不亏待自己人。”
辛夷看着陆夜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知道这事没得商量。她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声谢,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
等陆夜淮和白无忧上了楼,辛夷立刻贼兮兮地凑回柜台。
“掌柜的,商量个事呗?”她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格外谄媚,“那天字号房,我们不住了,钱能不能退给我?我还是住柴房。”
掌柜一脸为难:“姑娘,这……这钱都入账了,哪有退的道理?”
辛抠门夷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点点头,没再纠缠,拿着自己的小包袱,假装上了楼。可一转弯,她就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后院。
柴房里堆满了杂物,一股霉味和干草味混在一起。辛夷却毫不在意,找了个干净点的角落,把包袱当枕头,满足地躺了下来。
哼,天字号房是你的,省下来的五两银子可是我的。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赚翻了,连做梦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辛夷打着哈欠推开吱呀作响的柴房门,睡眼惺忪地准备去井边洗把脸,却险些一头撞在门外的人身上。
她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
陆夜淮就坐在她房门外的地上,背靠着墙,似乎是睡着了。
晨间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肩头和发梢,那身向来一尘不染的玄色锦袍,此刻不仅沾了些尘土,还被压出了几道明显的褶皱。他双臂环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睡颜安详,却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疲惫。
辛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柴房隔壁,就是客栈的马厩。夜里,她睡得死沉,隐约听见战马嘶鸣和踢踏蹄子的声音,却没放在心上。
他……他不会是在这里守了一夜吧?
就因为白无忧说,这几匹战马性子烈,怕夜里失控……伤到她?
辛夷呆呆地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
就在这时,陆夜淮似乎被开门声惊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深沉锐利的眸子,此刻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他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转身就要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等等!”
辛夷回过神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慌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手臂很凉,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你……你受了寒,得赶紧回房歇着!”她嘴里结结巴巴的,手上的力气却不小。
辛夷力气不大,可陆夜淮却没挣扎,顺着她的力道,任由她扶着自己。他高出她一个头,此刻微微垂着眼,能看到她发顶小小的旋儿。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楼上走,辛夷的动作笨拙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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