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查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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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查账

 

陆夜淮那一百两官银的赏钱,辛夷抱着数了三遍,又用牙咬了咬,确认是真的,才心满意足地锁进了自己床底下的樟木箱子里。

有了教主这尊大靠山,她的腰杆子瞬间就硬了。

第二天,陆夜淮那道“由辛夷负责清查教内所有账目”的命令,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魔教总坛这潭死水里,惊得所有人半天没回过神。

议事厅旁边一间闲置的厢房,被临时改成了账房。

花玲珑踩着重重的步子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教众,“哐当”一声,将半人高的旧账本扔在了辛夷面前的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辛夷‘总管’,”她特意加重了“总管”二字,语气里的嘲讽不加掩饰,“教里近五年的账目都在这儿了,您可得好好查,千万别辜负了教主的一番‘信任’。”

辛夷正拿着块湿布擦桌子,闻言也不恼,只笑眯眯地看着她:“有劳花护法亲自送来,辛苦了。”

花玲珑冷哼一声,抱臂站在一旁,就等着看她手足无措的笑话。

谁知辛夷见那堆账本,眼睛都亮了,仿佛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了肥羊。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蹲下身,随手抽出一本。

封皮积了厚厚一层灰,边角都卷了起来,里面的纸张更是泛黄发脆,墨迹深浅不一,一看就是被不同的人经手过。

“啧,西域分舵,光是买骆驼的开支,三个月就报了七次?他们那儿的骆驼是纸糊的吗?一趟就死?”

“东海堂口的珍珠采购,数目倒是对得上,可这价格,比洛都市价高了三成,当我是傻子?”

“还有这笔,五十两的药材支出,连个经手人的画押都没有,这是给鬼买药去了?”

辛夷一边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她只是粗略扫了几眼,就找出了七八处明显的漏洞。

花玲珑脸上的嘲讽渐渐凝固了。她没料到这个看似贪财的小镖师,对账目竟如此敏锐。

“这些账目,大多涉及教中机要,牵扯甚广。”花玲珑硬着头皮开口,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你一个外人,最好别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辛夷像是没听见。她从自己那个宝贝包袱里,掏出了一套家伙什,在桌上一一摆开。

那不是女子的胭脂水粉,而是一把小巧但算珠乌黑发亮的铁梨木算盘,一个能照出人毛孔的琉璃放大镜,几张浸过特殊药水的试纸,甚至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收集了总坛里几个主要管事的签名笔迹样本。

“噼里啪啦——”

清脆的算珠撞击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辛夷左手翻着账本,右手手指在算盘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她头也不抬,嘴里的小声嘀咕却清晰地传到了花玲珑耳朵里:“这笔亏空补上,够买三根糖葫芦。这笔假账要是真的,够我吃半年的肉包子……天呐,这一笔,够我还清我爹一半的赌债了……”

花玲珑看着她那副专业又财迷的样子,彻底愣住了。她本是来看笑话的,却感觉自己才像个笑话。这个女人,她根本不是普通的小镖师。

***

陆夜淮进来的时候,辛夷己经完全沉浸在了数字的世界里。

她面前的桌上,堆满了摊开的账本,脚边也全是册子,整个人几乎被账本的海洋淹没了。她弓着背,一手打算盘,一手执笔飞快地在纸上记录,嘴里还念念有词,神情专注得仿佛正在绣一幅绝世珍品。

陆夜淮在她身后站了许久,她都毫无察觉。

他走到桌边,提起桌上的茶壶,入手冰凉。他皱了皱眉,随手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他本想自己喝,但看到辛夷那干裂起皮的嘴唇,鬼使神差地,将茶杯轻轻放到了她手边。

上好的雨前龙井,茶香清冽。

辛夷却像是没看见,也没闻见。

一刻钟过去,茶水的热气散尽。

又过了一刻钟,茶水己经凉透了。

辛夷终于算完了一笔大账,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发现手边多了个杯子。她也顾不上看,端起来“咕咚”一口就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抹了抹嘴,抓起笔又要投入新的战斗。

那动作,豪迈得像是在喝烈酒,而不是品香茗。

陆夜淮看着那个空掉的茶杯,眸色深了深,若有所思。他重新提起茶壶,又给她倒了一杯,放在原处。

这一次,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倒了些许无色无味的粉末进去。

辛夷核算到一半,闻到一股极淡的药材清香,她吸了吸鼻子,眉头皱了起来:“人参、黄芪、还有当归……这么贵的药材拿来泡茶,真是暴殄天物!浪费啊浪费!”

她一边心疼地嘀咕这杯茶的成本价,一边却毫不客气地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提神的东西,不喝白不喝。

陆夜淮听着她那心疼银子的碎碎念,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

“辛夷姑娘。”

白无忧抱着一大摞新送来的账本,苦着脸走了进来。

“军师来了?”辛夷头也不抬,指了指旁边唯一还空着的一张凳子,“放那儿吧。”

白无忧将账本放下,忍不住开口劝道:“姑娘,教中有些往来,是放在暗处的,银钱的去向……不方便写在明面上。查账是好事,但查得太清楚,水至清则无鱼,对谁都没好处。”

辛夷打算盘的手终于停了。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白无忧。看了一会儿,她忽然从手边一叠记满了草稿的纸里,抽出一张最小的纸条,递了过去。

白无忧疑惑地接过。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就僵住了。

纸条上,用娟秀却不容错认的小字,清清楚楚地记着——“白军师,本月开支:西街‘百味楼’请客三两二钱,城东‘墨宝斋’买扇面五两,昨夜子时,于后山密会情报贩子‘地老鼠’,支付信息费,二十两整。”

他脸色微变,手里的扇子都忘了摇。自己明明做得极为隐秘,她是怎么知道的?

“账目,就是账目。一文钱都不能差。”辛夷重新低下头,继续拨弄她的算盘,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既然白军师都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开支’,那其他人的账,我自然也要一视同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白无忧哭笑不得。

他知道,自己是说不过这个认死理又精得跟鬼一样的姑娘了。他拱了拱手,算是认栽,将账本整整齐齐地码在凳子上。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烛光下,那个瘦小的身影又埋进了账本堆里,手中的算盘再次发出了清脆而坚决的声响。

***

深夜,子时。

账房里只剩下一豆烛火,还在顽强地亮着。

辛夷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正对着西域分舵的一笔账目冥思苦想。那笔巨额的亏空,就像一个巨大的窟窿,怎么都填不上。

就在她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准备细查时——

“噗。”

烛火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着窗纸,又像是枯枝在夜风中摇曳。

辛夷的心猛地一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最怕鬼了!

但多年的走镖生涯让她本能地压下了恐惧。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右手却死死握紧了桌上的那支狼毫毛笔,笔尖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有极其细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还有一道被刻意压抑住的、沉重的呼吸声。

不是鬼,是人!

辛夷悄无声息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左手慢慢伸向桌上的茶杯,假装困倦了要喝水,实则是在用动作判断来人的方位和距离。

就在她的指尖刚刚碰到冰凉的杯壁时——

“呼啦——”

一阵阴风猛地从破开的窗口灌了进来,将桌上摊开的账本吹得哗啦啦乱响,好几页纸都被吹飞了起来。

“我的账!”

辛夷惊叫一声,也顾不上什么刺客了,几乎是本能地整个人扑到了桌子上,用身体死死压住那些眼看就要被吹走的账本和草稿纸。

这些可是她的命!是她的银子!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一束温暖的烛光照了进来,驱散了屋内的黑暗和寒意。

陆夜淮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口。

烛光下,只见那洞开的窗台上,正卧着一只通体乌黑、无比的大猫。它看见灯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甩了甩尾巴,正是它刚才弄出了那些动静。

辛夷松了口气,整个人还趴在桌上,死死抱着怀里的账本,惊魂未定地喘着气,那姿势像一只护食的、受了惊吓的小兽。

陆夜淮走进来,将灯笼放在桌上。

他看着她那副护账本如护命的滑稽样子,目光在那些被她抱得紧紧的、写满了数字的纸张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邃,无人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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