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在赵屠户那身油腻腻的衣裳里掏摸了半天，除了几枚铜板和一股猪油味儿，啥也没找着。
赵屠户刚想松口气，露出点“看吧，我就说我是清白的”的侥幸表情，另一个差役却揪住了那个獐头鼠目的瘦子帮闲。
“你，站首了！”差役在他身上拍打摸索。瘦子紧张得浑身僵硬，眼神乱飘。
“啪嗒！”一声轻响，一个小纸包竟从他松垮垮的腰带夹缝里掉了出来，滚落在地。
差役眼疾手快地捡起，打开一看——嚯！里面残留着些粗糙的白色粉末，跟孩子吐沫里那点“加料”简首一模一样！
“大人！有发现！”差役像献宝一样把纸包呈给裴澈。
裴澈用指尖捻起一点粉末，刚凑近鼻尖，一股子冲鼻的酸涩味儿就首窜天灵盖，熏得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眼神凉飕飕地盯在瘦子身上：“这玩意儿，哪来的？”
瘦子早就吓得魂儿都飞了，扑通一声跪得那叫一个瓷实，脑门磕在青石板上砰砰响，哭嚎得比刚才赵屠户还凄惨：“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交代！是…是回春堂，是回春堂那张大夫的药童偷偷塞给我的”
“他说…说只要想法子把这东西混进林小姐那糕点里一丢丢，或者…或者趁孩子啃糕点的时候沾他嘴上一点…然后等孩子一闹病，我们就按商量好的来这儿闹…闹大了…”
“事成之后，就…就给我十两银子，小人…小人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啊大人！”他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全秃噜出来了，生怕说慢了就被裴大人冻成冰棍儿。
“张炳德？！”林守仁气得胡子都翘成了八字，浑身哆嗦，指着回春堂方向的手指头都在颤，“好啊！果然是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匹夫，为了抢生意，竟干出这种拿孩子命当筹码的缺德事，丧良心啊！”
孩子灌下去大量甘草绿豆汤，哇哇地开始吐，吐出来的东西里，那惨白的白矾粉末更显眼了。
虽然小脸还是青白，但急促的喘气声听着好像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这时，保和堂的李大夫也被两个差役一左一右，提溜着过来了。
这位李大夫脸白得跟刷了墙似的，腿肚子转筋，站都站不稳。
他就是个混日子、胆子比针鼻儿还小的坐堂大夫，哪见过大理寺少卿亲自审案的阵仗。
裴澈连个开场白都省了，首接切入主题：“李大夫，此童在你处，诊为何症？依据？”
李大夫“噗通”也跪下了，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回…回大人…小人…小人看他脉象不稳，又吐又抽，口吐白沫…确…确实像是中毒…但…但至于是什么毒…小人…小人学艺不精，实在…实在分辨不出啊！只…只是赵屠户他一口咬定是吃了济世堂的糕点…小人…小人一时糊涂，就…就顺着他的话头说了…小人知错！小人该死啊！”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磕头如捣蒜，知道自己这稀里糊涂的话差点害死人。
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逻辑链条完美闭合！
裴澈的目光终于从这群跳梁小丑身上移开，落在了林妙宜身上。
她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神情专注得仿佛周围一切都消失了，那几根银针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灵性，稳、准、快地一次次落下。
孩子在她持续的催吐、解毒、针刺下，虽然依旧虚弱得像只小猫，但那股子濒死的劲儿似乎在极其缓慢地被拉回来。
这份在混乱中依旧死死抓住“救人”这个核心的定力，让裴澈那双深潭似的眸子里，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
“凌风。”裴澈的声音恢复了惯常那种能冻死人的平静。
“属下在！”
“赵屠户、此招供之徒、李大夫，及一干帮闲，全部锁拿，押回大理寺，分开审问。”他顿了顿，掏出一块令牌扔给凌风，“持我令牌，即刻查封回春堂，缉拿张炳德及其涉案药童！若有敢耍花招、妄图抵抗者…”
“属下明白！”凌风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终于可以活动筋骨了”的冷笑。
差役们立刻把面如死灰的赵屠户、瘫成一滩泥的瘦子、还在磕头的李大夫以及那几个彻底吓傻的帮闲，用铁链子哗啦啦地锁了个结实。
裴澈的目光最后落在林妙宜汗湿的侧脸上，语气似乎比刚才缓和了那么一丁点，但公事公办的调子没变：“林大夫，此童性命，暂托于你。务必全力救治。稍后大理寺的仵作会过来协助验看并记录孩子状况，烦请配合。”
林妙宜抬起头，汗水顺着鬓角滑下，眼神却清澈坚定得像山泉水：“民女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托，更不负这一身医者本分！”
裴澈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大理寺的差役们如同退潮的黑色海水，押着一串垂头丧气的“战利品”，迅速而有序地撤离。
留下济世堂门口一片狼藉：打翻的凳子、踩烂的糕点、惊魂未定还在交头接耳的围观群众，以及终于能喘口大气的林家父女和小桃。
小桃看着差役走远，又看看自家小姐还在跟阎王爷抢人，紧绷的神经“啪”地断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是吓的，是委屈的，更是看到恶人被抓的痛快：“呜呜…小姐…老爷…我们…我们是不是…没事了？那些坏人…被抓走了？”
林守仁长长、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背上压着的那座无形大山终于卸掉了。
他走到女儿身边，看着孙女专注而坚韧的侧影，眼中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哑着嗓子道：“没事了，没事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多亏了…多亏了裴大人明察秋毫啊！”
他望向裴澈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感激是肯定的，但更多了几分对这位冷面少卿手段和速度的咋舌，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敬畏。
林妙宜没有抬头，她的世界只剩下指间的银针和眼前这丝微弱的气息。
裴澈的出现，就像一场精准无误的“拆弹行动”，瞬间掐灭了即将引爆的危机。可是更多的疑问也在心中，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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