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温禾踏入奥数提高班阶梯教室时，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老位置的江屿。想到昨天阳台被周延打断的尴尬场面，还有江屿最后那困惑不悦的眼神，温禾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
课间休息时，温禾深吸一口气，拿着自己的水杯，主动走到了江屿座位旁。
“江屿同学，”她的声音带着歉意，“昨天……在阳台上，真的很抱歉。因为一些……突发状况，中断了我们的讨论。”她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着杯壁。
江屿抬起头，看到是温禾，脸上温和的笑容依旧，只是镜片后的目光多了一丝了然和关切。“没关系，温禾。”他声音温和，“我后来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了一些，“不过，温禾，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温禾抬起头，看向他。
江屿斟酌着词句：“周延那个人……背景比较复杂，脾气也……你也见识过了。他身边围绕的人和事，可能和我们不太一样。”他推了推眼镜，目光真诚，“我是觉得……如果可以，尽量别和他走得太近。他……不太好惹，可能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温禾的心微微一沉。江屿的话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她想起昨天林薇的堵截和周延的警告，又想起周延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以及他那瞬息万变、难以捉摸的情绪。
“嗯，我知道的，谢谢你提醒我，江屿。”温禾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感激又带着点无奈的笑容，“其实……辅导他只是班主任交给我的任务。等……等任务结束，或者他不需要了，应该就没什么交集了。”她像是在说服江屿，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江屿看着她清澈眼眸里那抹认真的无奈，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理解地点点头：“那就好。专心准备比赛吧，我们时间不多了。”
日子在紧张的备赛节奏中飞逝。温禾的生活被奥数题、笔记和教室、图书馆、家三点一线填满。她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知识，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演算和心得。外婆心疼她，变着法子给她炖汤补身体，温禾虽然累，但心中目标明确，充满了奋斗的充实感。
周延似乎真的“履行”了他要问问题的承诺。温禾的手机，那个屏幕带着裂痕的旧手机，开始时不时地亮起，显示着那个黑色头像“Z”发来的消息。
起初，信息内容非常纯粹且“实用”：
「数学P135，例3，辅助线为什么添那里？」
「物理受力分析，摩擦力方向。」
「笔记第X页，那个公式推导，第二步没看懂。」
温禾看到消息，无论多忙，都会尽快回复。她解释得清晰简洁，有时会拍下自己笔记里更详细的步骤发过去，或者用文字重新梳理逻辑。周延很少说“谢谢”，通常只是“嗯”或者“知道了”作为回应，有时甚至己读不回。但温禾并不在意，她把这当成是辅导任务的一部分，尽职尽责。
然而，渐渐地，周延的消息内容开始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偏离”。
比如，问完一道物理题后，紧跟着会蹦出一条：
「放学了？」
或者在她回复完一个复杂的数学问题后，隔了半小时，他突然发来一句：
「榕城二中附近有什么能吃的？」
甚至有一次，深夜快十一点，温禾还在挑灯夜战奥数题，手机震动了一下：
「Z：睡了？」
温禾看着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有些突兀的问题，常常一头雾水。她只能尽量就事论事地回答：
「刚到家。」
「校门口往东走两条街有家面馆味道不错。」
「还在做题，准备睡了。」
她从未多想，只觉得这位“少爷”大概思维比较跳跃，或者问问题只是他一时兴起。她完全没意识到，这些看似随意的问询，像某种笨拙的试探，在单方面地试图延伸交流的边界，带着点不熟练的、近乎“孔雀开屏”般的刷存在感。
偶尔，周延的问题会让她觉得有点……奇怪。比如有一次，他发来一张照片，是他桌上摊开的、写满潦草字迹的草稿纸，上面画着一道几何题，旁边用红笔圈了一个点，附言：「这个点，为什么是重心？」
温禾仔细看了看，发现他圈的那个点根本不是重心，而且题目本身要求证明的也不是重心。她忍不住回复：「你圈错点了，题目要求证的是垂心。而且……你这草稿纸画得有点乱，辅助线添错了。」后面还附上了自己清晰的解法示意图。
手机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温禾以为他不会再回复时，屏幕才亮起：
「Z：哦。」
然后，又隔了几分钟：
「Z：画得是比你差。」
温禾看着这条消息，有点哭笑不得。这算是……承认错误？还是某种别扭的夸奖？她摇摇头，把这点奇怪的互动归结为周延性格使然，继续埋头于题海。
转眼间，距离榕城赛区的奥数初赛只剩下最后两天。空气里都弥漫着紧张的硝烟味。
下午的奥数班变成了最后的冲刺动员会。教练站在讲台上，神情严肃地做着最后的叮嘱：“同学们！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这次初赛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榕城前三，才有资格踏上北城的舞台！审题务必细心！思路务必清晰！步骤务必严谨！不要紧张，发挥出你们的真实水平！特别是温禾、江屿，你们几个种子选手，更要稳住！”
散会后，温禾收拾着东西，江屿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温禾，加油！以你的实力，正常发挥肯定没问题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他的眼神温和而充满信任。
“嗯！你也是，江屿，一起加油！”温禾用力点头，感受到来自同伴的支持，心里暖暖的。
晚上，温禾坐在书桌前，最后一次梳理着易错点和经典题型。外婆己经睡下，小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台灯发出温暖的光晕，映着她专注的侧脸。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合上书本，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就在这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那个熟悉的黑色头像“Z”。
温禾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这么晚了，他又有题不会？她点开消息。
屏幕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没有表情，没有任何修饰，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涟漪：
「Z：明天比赛，顺利。」
温禾怔怔地看着这六个字。这是……祝福？来自那个阴晴不定、冷漠疏离的周延？
她握着手机，指尖有些发烫。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道清辉。她看着那条信息，好一会儿，才轻轻敲下回复，同样简单首接：
「温禾：谢谢。」
发送成功。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重新归于寂静。温禾将手机放到一边，关上台灯。黑暗中，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明天比赛的紧张感依旧存在，但心头似乎又多了点别样的、难以言说的情绪。那条来自“Z”的简短祝福，像一粒微小的火星，在寂静的夜里，悄然闪烁了一下。她闭上眼，努力平复心绪，将一切杂念排除。北城，全国赛的舞台，她必须全力以赴。其他的……暂时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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