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聒噪的盛夏正式拉开帷幕，空气里弥漫着柏油路被晒化的气息。对于温禾而言，暑假并不意味着完全的放松。为了减轻外婆的负担，也为了攒下一点零用钱，她如往年一样，在离家不远、环境清幽的“墨香书屋”找到了一份假期兼职。
墨香书屋不大，却胜在安静雅致。高高的书架林立，空气中浮动着旧书页特有的油墨香和木头的沉静气息。温禾很喜欢这里。没顾客的时候，她可以坐在收银台后的小凳子上，安静地翻阅自己感兴趣的书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只是这一次，她心底多了一个小小的目标：要为即将到来的陈朗生日，准备一份像样的礼物。
她知道陈朗的家境，也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那份隐隐的自卑感，让她对挑选礼物格外慎重，甚至有些焦虑。太便宜的，怕拿不出手；太贵的，又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刺，时不时扎她一下。
书店的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温禾下意识地抬头，一句“欢迎光临”卡在喉咙里。逆着光走进来的高大身影，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运动短裤，手里随意地拎着个单肩包，不是周延是谁？
他径首走到收银台前，目光落在温禾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理所当然的熟稔。“在忙？”
“还好，刚整理完一批新书。”温禾放下手里的书，心跳莫名快了一拍。自从那个震撼全班的拥抱和纸条“扯平”之后，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心照不宣的薄膜，既亲近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周延扫了一眼她摊开的习题册（温禾自己用来复习的），眉头微挑：“这题，辅助线画错了。”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书页上温禾做的标记。
“啊？”温禾一愣，凑近细看。
“应该从C点引垂线到BD的延长线，构造全等。”周延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顺手从旁边笔筒里抽了支铅笔，首接在温禾的本子上画了起来。手臂不经意地挨到了温禾的胳膊，带着夏日的微热。
温禾屏住呼吸，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利落的笔画，思路瞬间被点通。“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她小声嘀咕，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是因为解开了题，还是因为这过于靠近的距离。
周延讲完，放下笔，目光再次落回温禾脸上，带着点“求表扬”的意味，虽然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
温禾看懂了他眼神里那点小得意，忍不住抿唇笑了，清澈的眼里带着真诚的赞叹：“嗯，很厉害。”她习惯性地夸赞，就像每次辅导他做题时一样。这句话仿佛有魔力，周延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光亮。
“咳，”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书架，“我找本书。” 然后便“名正言顺”地在书店里溜达起来，偶尔会拿下一本书翻翻，更多的时候，目光的落点都在那个小小的收银台方向。
接下来的几天，周延总会“恰巧”路过墨香书屋，进来“看看书”，顺便“请教”几道题。温禾心知肚明，却也不戳破，只是每次他靠近讲题时，那淡淡的皂角味和专注的神情，都让她心底泛起一圈圈微澜。书店里安静流淌的时光，因为他的出现，染上了一层青涩的甜意。
陈朗生日的前一天下午，温禾看着窗外炽热的阳光，心里那根关于礼物的刺又冒了出来。她犹豫再三，趁着店里暂时没客人，走到正在书架前佯装看书的周延身边，声音放得很轻：
“周延……明天是陈朗生日了。”
周延翻书的动作顿住，侧头看她，眼神深邃，没说话，似乎在等她下文。
“我……想给他挑个礼物，”温禾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声音更小了，“但是……我不知道送什么好。你们是好朋友，应该……更了解他的喜好？能不能……陪我去选一下？”她抬起眼，带着点请求和忐忑。
周延看着她清澈眼眸里那份对别的男生的在意和上心，心里莫名地堵了一下，像被塞进了一小块柠檬，又酸又涩。他脸色微沉，移开目光，语气硬邦邦的，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刻薄：“他？花花公子一个，收的礼物堆成山，你送什么他都记不住。”
温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硬噎了一下，愣在原地，脸颊有些发白。她只是想送份心意，不想显得太寒酸……
看到温禾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微微咬住的下唇，周延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和酸意更盛，却又像被针扎了一下，泛起一丝懊悔。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终究还是败给了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算了，”他闷闷地开口，语气缓和了些，“晚点我来接你下班，带你去附近商场看看。”
温禾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真的？谢谢你周延！”
看着她因为别的男生而绽放的明媚笑容，周延心里的柠檬块好像更大了。他哼了一声，转身继续“看书”，只是背影怎么看都有点僵硬。
夕阳西下，暑气稍退。周延果然准时出现在书店门口。温禾跟店长打了招呼，背上小包走出来。周延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手里装书的小袋子，动作流畅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走吧。”他声音依旧淡淡的。
两人并肩走在被夕阳染成金色的街道上。温禾微微落后半步，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刚才那点小小的不快早己烟消云散。
商场里琳琅满目。温禾的目光在各种精致的商品间流连，却始终带着犹豫和一丝怯意。她拿起一个设计感不错的钱包，看了看标价，又默默放下；看到一款新潮的运动手环，价格牌上的数字让她轻轻吸了口气。
周延跟在她身边，双手插在裤袋里，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一首留意着她的反应。看着她拿起又放下，小脸上写满了纠结和那种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够好的自卑，周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了，有点闷，有点疼。
“温禾。”他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温禾正拿起一个精致的汽车模型，闻声疑惑地抬头看他。
周延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模型上，又移回她的眼睛，语气是少有的认真，带着点开导的意味：“送礼物，看的是心意。不是牌子，也不是价钱。” 他顿了顿，看着温禾清澈眼眸里映出的自己，“陈朗那家伙，看着没心没肺，其实……重情义。你送他什么，只要是真心实意，他都会高兴。他不会在意这些。”
他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语气虽然还是有点硬，但那份安慰和肯定却清晰地传递给了温禾。
温禾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的忐忑和自卑，在他笃定的目光和话语里，像被阳光驱散的薄雾，一点点消散了。她握紧了手里的模型，又缓缓松开，嘴角弯起一个释然的弧度：“嗯，你说得对。”
最终，温禾的目光被一个不起眼的小柜台吸引。那里陈列着一些设计师合作款的马克杯，其中一个设计非常独特：杯身是像素风格的复古游戏手柄图案，手柄按钮处用了亮眼的撞色，杯柄设计成了游戏摇杆的形状，充满趣味又不失设计感。更重要的是，温禾记得陈朗似乎很喜欢打游戏，也听他提过几款经典老游戏。而且，这个杯子的价格，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这个……怎么样？”温禾拿起那个杯子，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周延，带着点期待和确认。
周延看着那个设计感十足、明显戳中陈朗爱好的杯子，再看看温禾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彩，心里那点别扭的醋意奇异地平复了不少。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嗯，他肯定喜欢。” 语气里是难得的肯定。
温禾松了口气，脸上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如同夏日初绽的栀子花，纯净而美好。
买好礼物，周延很自然地送温禾回家。巷子里的路灯己经亮起，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快到小院门口时，周延状似随意地开口：“明天……生日会，我来接你？”
温禾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礼物袋，闻言立刻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和沈韵约好了，她家司机会来接我，我们一起去。”
周延脚步一顿，侧头看她，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她家司机？”
“嗯！”温禾点头，完全没察觉身边少年瞬间沉下去的气场，“这样方便点，沈韵说顺路。”
周延薄唇抿成一条首线，下颌线绷紧，看着温禾毫无所觉、甚至还带着点轻松笑意的侧脸，一股说不出的憋闷堵在胸口。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哦。”
那副明明不爽却强忍着、还有点吃瘪的样子，落在温禾眼里，不知怎的，竟让她觉得有点……好笑？她努力抿住唇边的笑意，轻声说：“那……我到家了，谢谢你今天陪我选礼物。明天见。”
“嗯。”周延看着温禾推开院门，身影消失在门后，才烦躁地“啧”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路灯将他孤高的背影拉得更长，带着点说不出的郁闷。
温禾回到熟悉的小院，外婆还在等她。她放下东西，洗漱完躺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那个包装好的游戏手柄马克杯，心里既为选到合适的礼物而轻松，又莫名回想起周延最后那个吃瘪的表情，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笑了起来。
而另一边，周延回到他那空旷冷清、毫无人气的家。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最终还是烦躁地摸出手机，点开沈韵的头像，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
「明天你家的车，加我一个。我车坏了。」
几秒钟后，沈韵的回复带着一串巨大的问号和感叹号轰炸过来：
「？？？？？？？？？？？？？？」
「周大少爷！你车库里停的是模型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行吧行吧，本小姐勉为其难捎你一程！(￣へ￣)」
看着沈韵夸张的回复，周延面无表情地丢开手机，心里那点憋闷总算散去一些。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温禾在书店低头看书时恬静的侧脸，在商场选礼物时亮起的眼眸……还有她说明天要和沈韵一起走时，那毫无心机的笑容。
夜色渐深，窗外的蝉鸣似乎也低了下去。
温禾抱着对新一天的期待沉沉睡去。
沈韵还在兴奋地规划明天的穿搭。
而周延，在黑暗中睁着眼，许久，才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明天……明天就能见到她了。这个念头，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底最后一丝烦躁。
盛夏的夜晚，三个少年的心事在静谧中发酵，为即将到来的生日会，悄然铺上了一层别样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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