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巨大的引擎轰鸣声逐渐减弱，机身平稳地降落在北城国际机场的跑道上。透过舷窗，温禾看着外面熟悉的、比榕城更显恢弘也更显冰冷的机场轮廓，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像揣了一只惴惴不安的小鹿。
北城。
她终于回来了。带着榕城赛区第一名的光环，带着冲击全国总决赛的使命，也带着……深埋心底的恐惧和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
走下飞机，踏上北城的土地，七月的热浪裹挟着大都市特有的喧嚣和尘埃扑面而来。空气里不再是榕城带着草木清香的，而是干燥、拥挤，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温禾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包带子，那里装着她重要的哮喘药和那本翻得卷边的奥数题本。
“这边走，温禾。”江屿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自然地接过温禾手中不算重的行李箱拉杆，“组委会的大巴在那边等我们。”
温禾点点头，勉强压下心头的翻涌，跟上了江屿的步伐。江屿似乎察觉到了她细微的紧绷，轻声安慰道：“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我们准备得很充分。”
“嗯。”温禾应了一声，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她知道江屿指的是比赛，但她此刻的紧张，很大一部分源于脚下这片熟悉的土地，以及明天即将踏进的——北城中学的校门。
组委会安排的酒店位于北城市中心，交通便利，环境也算舒适。温禾被分配和一个同样来自榕城赛区、名叫王璐的女生同住。王璐个子不高，圆圆的脸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挺文静。
然而，这种文静的表象在两人关上房门后就迅速消失了。
“哇！温禾！真的是你啊！榕城赛区满分大神！”王璐一放下行李，就兴奋地凑到温禾面前，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八卦的光芒，“天呐！我居然跟你一个房间！太幸运了！”
温禾有些不适地后退了半步，客气地笑了笑：“你好，王璐同学。”
“别这么客气嘛！”王璐自来熟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开始滔滔不绝，“温禾，你快跟我讲讲！你们榕城二中是不是特别厉害？听说你们学校帅哥超多的！那个周延！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帅？又冷又酷？还有那个江屿！温文尔雅对吧？还有陈朗！听说是个花花公子？徐述是不是特别高冷学霸范儿？”
她像连珠炮一样抛出一大串问题，眼神热切地盯着温禾，完全不像一个即将参加全国总决赛、应该紧张备战的学霸，倒像是个狂热的追星少女。
温禾被这突如其来的八卦热情弄得措手不及，眉头微蹙。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对榕城二中“风云人物”如此“了解”的室友。
“王璐同学，”温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也是这学期才转学去榕城二中的，对同学们……了解不多。”
“哎呀，别谦虚嘛！”王璐显然不信，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你总知道周延和江屿吧？他俩谁更帅？你跟他们熟不熟？听说周延家超级有钱！是真的吗？还有还有，江屿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我看他刚才在机场对你……”
“王璐！”温禾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语气带着一丝少见的清冷和疏离，“明天就要比赛了，我想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复习吧。这些问题……我真的回答不了。”
她说完，不再看王璐瞬间垮下来的脸和有些悻悻然的表情，径首走到自己的床边，打开行李箱，拿出厚厚的奥数题本、笔记本和一沓打印的资料，整齐地铺在书桌上，然后坐下，拧亮了台灯。暖黄的光线笼罩着她专注的侧脸，她拿起笔，迅速进入了学习状态，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王璐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没劲”，也只好悻悻地拿出自己的书，心不在焉地翻看起来，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温禾，带着点不甘和好奇。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翻书页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温禾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几何证明题上，复杂的线条和符号是她熟悉的战场。然而，北城特有的干燥空气，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还有王璐那探究的目光，都像细小的干扰源，让她无法完全沉浸。
就在这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温禾的心莫名一跳，拿起来一看。
是那个熟悉的黑色头像“Z”。
「Z：到了？」
「Z：比赛加油。」
简单的两句话，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却像一股清泉，瞬间涤荡了温禾心头因陌生环境和聒噪室友带来的烦躁。她甚至能想象出周延发消息时那副没什么表情、却又专注看着屏幕的样子。一股暖意悄然弥漫开来。
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指尖飞快地回复：
「温禾：嗯，刚到酒店。安顿好了。谢谢，我会加油的。」
发送出去后，她放下手机，深吸了一口气。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一点微光。她重新拿起笔，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为了梦想，为了外婆，也为了……那些在意她、支持她的人，她不能被任何杂念干扰。北城中学又怎样？这一次，她是来征服难题，不是来被回忆打败的。
她不知道的是，在城市的另一端，另一家更奢华的酒店套房里，周延刚刚放下手机。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的北城夜景，深邃的眼眸映照着万家灯火，指间夹着的烟，烟雾袅袅升起，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他也在北城。一个她暂时不知道的秘密。他的目光望向某个大致的方向，那是组委会酒店所在的区域，眼神里带着一种无声的守护和期待。
温禾重新投入题海，笔尖的沙沙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沉稳有力。王璐偷偷瞄了她一眼，撇撇嘴，也只好翻开了自己的书。窗外的北城，夜色正浓，暗流涌动，而属于他们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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