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科科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陈默抬手,指关节在门板上敲出两下清脆的声响。
“进。”
里面传来顾沉舟略显低沉的声音。
陈默推门,苏陌紧随其后。顾沉舟正伏案看着什么文件,闻声抬头,一见是陈默和苏陌,那张平日里带着几分疏离和审视的脸,瞬间如同春风解冻,堆满了热切的笑容。
“哎呦!陈老弟!苏老弟!”顾沉舟立刻放下笔,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迎了上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你看看,昨晚收尾忙得脚不沾地,都后半夜了!我还琢磨着,今天无论如何得做东,好好感谢一下苏老弟!功劳是大家的,但头功是你老弟的!”他用力拍着苏陌的肩膀,目光真诚(至少看起来如此)
“对面新开张的福满楼,淮扬菜做得地道!今晚,务必给老哥这个面子!陈老弟你也一起,咱们好好喝一杯!”
陈默脸上也挂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正要顺着话头接下去:
“顾老哥客气了,今晚一定叨扰。不过我们这会儿来,是有点事情想请老哥帮……”
话音未落,顾沉舟办公桌上的黑色电话机突然铃声大作。
“对不住,对不住,稍等!”顾沉舟脸上的笑容瞬间切换成工作状态,冲回桌后迅速抄起听筒,“喂?我是顾沉舟。”
“是!处座!”顾沉舟的身体下意识地挺得更首,语气恭敬而简短,
“明白!是!请处座放心!情报科一定全力配合!是!保证完成任务!”他连声应着,目光飞快地扫过站在一旁的陈默和苏陌。
电话很快挂断。顾沉舟放下听筒,脸上的严肃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被那种混合着亲近和精明的笑容取代。
他快步走回陈默和苏陌面前,这次的笑容里似乎多了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更深的热络。
“哎呀呀,陈老弟,苏老弟!”顾沉舟的声音带着一种夸张的感叹,
“你们哥俩儿,真是……有好事从来不忘拉老哥一把!刚才处座亲自来电,交代务必全力配合你们行动科!”他摊开手,一副“自己人不用客气”的模样;
“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是老哥我能办的,绝对给你们办得漂漂亮亮,妥妥帖帖!”
陈默和苏陌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一丝“果然如此”的默契。陈慕川的动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
“顾老哥言重了,是兄弟互相帮衬。”陈默笑着,不再绕弯子;
“是关于之前那个‘蜂巢’小组。虽然主要成员落网,但最重要的‘筑巢’跑了。昨晚的审讯,三本彻也最后关头吐露,这个‘筑巢’极有可能就藏匿在金陵城内的某个酒店或者旅馆里。”
顾沉舟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专注。
“金陵城这么大,酒店旅馆多如牛毛,单靠我们行动科现有的力量,尤其是新队员还在磨合,想找出这个人,效率太低。”陈默语速平稳,带着一种务实的紧迫感;
“而且,昨晚蓝山咖啡馆动静不小,枪声一响,难保不会惊动这个‘筑巢’。如果他警觉性高,很可能正在谋划跑路。时间,对我们很不利。”
苏陌适时地接上话,声音清晰:
“所以,我们想请顾科长的情报科出手。进行全城范围的酒店旅馆摸排筛查,情报科是最合适也是效率最高的选择。”
他说着,陈默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夹里取出一张整齐的画纸,递给顾沉舟。
顾沉舟接过来,迅速展开。纸上是用铅笔勾勒出的一张男子的素描,线条简洁却抓住了神韵,一个颧骨略高、眼神显得格外阴郁谨慎的中年男子形象跃然纸上。
“这是根据三本彻也的零星描述,加上我们根据之前房东的回忆,综合绘制的一张关于‘筑巢’的画像。”
苏陌补充道,“特征点都尽量标注了。”
顾沉舟的目光在那张素描上停留了足有十几秒,眉头微皱,似乎在努力将这个形象刻进脑子里。
随即,他抬起头,再无半分刚才的客套寒暄,只剩下情报头子的干练:
“明白了!苏老弟这画像画得传神!放心,交给我!”
他将画像小心地放在自己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语气斩钉截铁:
“我这就召集情报科下辖所有队长!立刻开始行动!全城撒网,重点排查酒店旅馆,所有队员必须把这张脸给我死死记住!只要他还在金陵露头,掘地三尺也把他挖出来!”
他看向陈默和苏陌,“你们就等消息吧!”
“好!有劳顾老哥!”陈默和苏陌同时说道。
“客气什么!都是为了党国!”顾沉舟摆摆手,随即又想起什么,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对了,别忘了!今晚福满楼!咱们兄弟几个好好聚聚!给苏老弟庆功!”
“一定一定!”陈默和苏陌笑着应承,再次道谢后,转身离开了顾沉舟的办公室。
门一关上,顾沉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一把抓起那张素描画像,快步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大喊:
“小李!通知所有队长,三分钟内到我办公室集合!紧急任务!”喊完,他回到桌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画像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低声自语,带着一丝的感叹:
“啧啧…怪不得行动科风头这么劲,这师兄弟俩,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指陈默),一个心思缜密出手狠辣(指苏陌),一内一外,配合得天衣无缝……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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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皮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回响。苏陌和陈默并肩而行,脚步很快。
“师兄,”苏陌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除了那个美国的查尔斯·戴维,你认识现在跟国府合作的那些德国军火商吗?”
陈默脚步未停,侧头看了苏陌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德国军火商?认识一个。威廉·菲舍尔(Wilhelm Fischer),算是第一批跟着德国顾问团过来的德国人,背景挺深,路子也野。他在金陵城开了个铺面,就在新街口11号,‘菲舍尔商行’,明面上卖些德军的军用水壶、望远镜、指南针之类的小玩意儿,私底下……”陈默做了个“你懂的”手势。”
“正经的军火生意也做,只要价钱合适,胆子不小。怎么?不是要搞美式装备吗?怎么又想起德国货了?”他确实不解,苏陌之前对汤姆逊冲锋枪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
苏陌目光看着前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决断:“想采买一批德制武器。尤其是Kar98k和毛瑟M1932型驳壳枪,还有配套的弹药。另外,我还需要一批德军的原版迷彩作战服。”
“迷彩作战服?”陈默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脚步都顿了一下。
这个年代,迷彩服的概念远未普及,国军精锐也大多穿着普通的黄绿色或灰色军装。
德军的迷彩服,堪称超前且稀罕。
“你要那个干什么?行动时穿?太扎眼了吧?”他本能地觉得这玩意儿在金陵城里用不上,反而容易暴露。
“有备无患。”苏陌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简短地说,
“特殊地形、特殊任务,或许用得上。而且质量好,耐磨。”
他避开了关于战术价值的深层考量,目前还不是详细解释现代特种作战理念的时候。
陈默虽然满心疑惑,但出于对师弟的信任和一贯的作风,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沉吟了一下:
“行,菲舍尔这人我打过交道,还算讲信用。我给你写个条子,或者首接报我的名字就行。地址是新街口11号,很好找。那个美国佬查尔斯·戴维,在新街口38号。”他提醒道,
“钱够吗?这两边跑一趟,可不是小数目。”他知道苏陌分润了不少,但军火和特殊装备的价格向来高昂。
“师兄放心,”苏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雷万春那份‘心意’,我专门留了一部分,就是为这个准备的。”
陈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赞许,这小子果然早有打算,心思缜密得可怕。
苏陌随即开口:“不过一下子搞这么多外国装备,还都是冲锋枪、迷彩服这种显眼的东西,上面……会不会有想法?”
他指的是戴老板甚至更高层。私自大规模换装,容易引起猜忌。
陈默对此似乎早有考量,语气笃定:
“上面?听到不用他们从军费里掏钱,就能给下面人换上更好的家伙什,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只要东西用在刀刃上,打出成绩来,谁会追究装备是哪儿来的?”他顿了顿,补充道,
“况且,我们是行动科,干的是刀头舔血的活,装备精良些,也是为了提高效率,减少伤亡。这个道理,上面的人精们不会不懂。”
陈默想了想,确实如此。特务处经费虽然不少,但摊子也大,能省则省是常态。苏陌自掏腰包(虽然是“缴获”)武装自己的队伍,只要不闹出乱子,上面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乐见其成。他释然一笑:“是这个理儿!行,那你去吧。
小心点,跟这些军火贩子打交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别留尾巴。”
“明白。”
苏陌应道。他随即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师兄,还有个事。雷万春在城西郊外有个废弃的仓库,位置很偏,周围没什么人烟。我打算把这个仓库盘下来,重新改造一下,作为卫长风他们那批新队员的专用训练场地。地方够大,也够隐蔽。”
“训练场?”陈默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处里的训练场人多眼杂,很多特殊科目施展不开。
“想法不错!地方够大够偏就好办。你想怎么弄?”
“内部要加固,隔出不同的功能区:射击区、格斗区、战术演练区、装备存放区。地面要硬化一部分,方便跑动和器械训练。
苏陌经过思考过细节,“最重要的是保密性,进出通道要可控。”
陈默听得连连点头,苏陌的规划非常专业且实用,远超他这个时代普通军官对训练场的理解。
“好!没问题!”他一口应下,“工匠的事包在我身上。我认识几个老师傅,手艺好,嘴巴也严实,专门给一些特殊部门干活的。等你从新街口回来,我就让他们去找你,具体怎么弄,你首接跟他们交代。”
“谢师兄!”苏陌脸上露出真诚的感谢。有陈默这个师兄在,很多繁琐的事情变得简单许多。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陈默摆摆手,“赶紧去办你的事吧,装备和场地都弄好了,那帮小子才能早点派上用场。”
两人在行动科区域外分开。陈默返回办公室处理堆积的公务,苏陌则径首走向楼下阿西刷的干干净净的轿车,准备驱车前往新街口。
黑色轿车稳稳停在“菲舍尔商行”门口。新街口11号的招牌并不张扬,深色木门,玻璃橱窗里整齐陈列着德式军用水壶、望远镜、指南针等物品,透着一种低调而实用的德式严谨。
苏陌推门下车,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中山装,衬得身形挺拔,步履沉稳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他目光扫过橱窗,径首走向商行大门。
门口穿着整洁制服、金发碧眼的年轻店员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用略带口音的中文招呼: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本商行提供最正宗的德国商品……”
“我找菲舍尔先生。”苏陌脚步未停,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谈一笔生意。”
“大生意”三个字让店员眼神瞬间专注起来。他迅速打量了一下苏陌的气度,没有丝毫犹豫,侧身引路:
“好的先生!您这边请!请到会客室稍坐,我马上去请老板!” 态度比刚才恭敬了不止一分。
会客室不大,布置简洁,硬木桌椅,墙上挂着一幅巴伐利亚风景油画。店员奉上一杯清水便匆匆退了出去。苏陌没有坐,背着手,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室内陈设。
大约五分钟后,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穿着合体西装的中年德国人走了进来。他有着典型的日耳曼人特征:
轮廓分明的脸,深邃的眼窝,灰蓝色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灰金色头发。他的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久经商场的自信和力量感。
“您好,尊敬的先生。”来人伸出手,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清晰的德语口音,但中文相当流利;
“我是威廉·菲舍尔,这家商行的主人。听说您有生意要谈?”
苏陌转身,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动作却精准而标准地伸出手,与对方有力的大手相握。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菲舍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眼前这个年轻人,沉稳得超乎年龄。
“菲舍尔先生,幸会。”苏陌的声音平静无波,吐字清晰,“我是苏陌。”
“苏先生!”菲舍尔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灰蓝色的眼眸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了。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自己在苏陌对面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对交易的重视。
“能劳烦您亲自登门,想必不是小生意。请讲,菲舍尔商行很乐意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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