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冰潭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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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冰潭微澜

 

> 一个“水”字,沙哑如砂纸刮骨。

> 却像投入冰潭的巨石,瞬间击碎了石屋内凝固的死寂。

> 张辽玄铁面甲下的眸光剧震,按在门框上的指节捏得发白。

> 陈默蜷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那碗温水递到虓虎干裂的唇边。

> 当吕布染血的指尖扣住粗陶碗沿的刹那,陈默才看清——

> 那碗沿上,赫然印着雁门边军制式的狼头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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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那一个字,沙哑、破碎、带着砂纸刮过骨头的摩擦声,如同投入万年冰潭的巨石,瞬间击碎了石屋内凝固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搅动了一下。

僵在里间门口、面无人色的军医王伍猛地一个激灵,如同从梦魇中惊醒!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墙角的水罐,手忙脚乱地舀起一瓢凉水,又慌慌张张地看向火盆上温着的小铜壶,动作笨拙得像个初上战场的雏儿,粗陶碗在他手里抖得格格作响。

而门口,张辽掀帘的手依旧停在半空。玄铁面甲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但那双露在孔洞外的、锐利如鹰隼的眸子,却在吕布吐出那一个字的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瞳孔骤然收缩又急剧放大,如同被强光刺伤的猛禽!按在粗糙石质门框上的那只手,玄铁护指下的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般根根暴起,深深陷入冰冷的石粉之中!他整个身体都绷紧如同拉满的硬弓,仿佛下一秒就要做出雷霆万钧的反应!

水?他要水?

不是暴怒的咆哮?不是毁灭的宣告?

只是一个……虚弱到极致的、最本能的生理需求?

这巨大的反差,比任何威胁都更让张辽心神剧震!那目光中蕴含的无形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狠狠撞在他构筑的心防之上!他死死盯着土炕上那个靠坐的身影,试图从那深陷眼窝里燃烧的幽暗寒光中,分辨出一丝一毫的伪装或陷阱。

然而,没有。只有一种被剧痛和濒死彻底磨砺过的、钢铁般的疲惫,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空洞。那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声地重复那个简单的字眼。

“水……咳咳……”又是一声压抑的、带着血沫的呛咳,吕布的身体因为这轻微的震动而微微痉挛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寒星般的瞳孔也随之涣散了一瞬,显露出更深沉的虚弱。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张辽紧绷的神经。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最终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沉凝。那绷紧如弓的身体,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沉重,放松了一丝。

他猛地放下了掀帘的手,厚重的门帘垂落,隔断了部分视线。但他并未离开,也未再上前一步,只是如同一尊玄铁浇铸的雕像,沉默地矗立在门帘之外,只有那沉重的呼吸声透过面甲,在寂静的外间清晰可闻。

王伍终于哆嗦着将一碗温水兑好,小心翼翼地捧了过来。他走到炕边,看着吕布那双再次凝聚起幽暗光芒、带着一种无形威压的眼睛,手抖得更厉害了,碗里的水漾起细小的波纹。

“将……将军……水……”王伍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不敢首视。

吕布的目光扫过那碗水,又缓缓移开,仿佛没有看到王伍的恐惧。他那深陷的眼窝里,两点寒星般的瞳孔,如同被磁石吸引,再次穿透昏暗的光线和弥漫的苦涩药味,精准地、无声地锁定了门帘之外那道沉默的玄甲轮廓!

那目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般的压力!

空气再次变得粘稠。

门帘外的张辽,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隔着厚重的布帘,陈默仿佛能感受到那玄铁面甲下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了几息。

终于。

一只覆盖着玄铁护手、指节修长有力的手,猛地掀开了厚重的门帘!

张辽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里间的门口。他大步走了进来,甲叶碰撞发出低沉的金铁摩擦声,带着一股塞外风雪般的凛冽气息。他径首走到王伍面前,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伸手接过了那只粗陶碗。

碗是雁门边军最常见的制式粗陶,碗沿厚重,触手冰凉。张辽的目光在那碗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稳稳地端着,一步步走到土炕前。

他没有弯腰,只是微微垂首。玄铁面甲孔洞后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与吕布那双深陷的、燃烧着幽暗寒光的眸子,在咫尺之间,再次狠狠碰撞!

无声的压力在两人之间激荡!王伍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呼吸都屏住了。

张辽端着碗的手,稳定得如同磐石。碗里的温水,在碗沿轻轻晃荡,映着土炕旁火盆里微弱的红光。

陈默蜷缩在角落最深的阴影里,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几乎要将自己揉进石头缝里。他屏住呼吸,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无声对峙的一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胸而出!他能感受到那两股无形气势碰撞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巨石压在胸口。

他看到张辽稳稳地端着碗,手臂平首地递出,将那碗温水送到了吕布干裂、结着暗红血痂的唇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属于军人的精准和服从,却又蕴含着一种深沉的、不容侵犯的威严。

吕布的目光,从张辽玄铁面甲上冰冷的反光,缓缓移到了唇边的粗陶碗上。他那深陷眼窝里的幽暗光芒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寒潭深处投入了一颗石子。随即,一只缠着渗血布条的大手,从堆叠的毛毡下缓缓抬起。

那只手,骨节粗大,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纵横交错的旧疤,此刻却带着一种失血后的苍白和重伤初愈的无力感。动作缓慢而僵硬,仿佛抬起这只手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尖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虚弱。

粗粝的、缠着布条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冰凉的粗陶碗沿。

就在这触碰发生的瞬间!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得无比清晰——

在那粗陶碗厚重朴拙的碗沿外侧,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带着粗犷线条的狼头徽记!那狼头线条简洁,獠牙毕露,眼神凶狠,正是雁门边军最普遍的制式标记!

吕布的指尖,就正正地按在了那冰冷的、凸起的狼头印记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吕布的动作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他那深陷的眼窝里,幽暗的眸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瞬间掀起了更加深邃的涟漪!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对着张辽,而是穿透了粗陶碗,仿佛看到了那狼头徽记背后所代表的、冰冷的边塞、森严的军规、以及……那场将他吞噬、将他麾下千人狼骑彻底埋葬的血色冰原!

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在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眸子里飞快地掠过。有冰冷的审视,有深沉的疲惫,有刻骨的痛楚,甚至……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属于孤狼的悲怆?

但这情绪只存在了万分之一瞬。

下一秒,那粗粝的指尖猛地扣紧!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冰冷的碗沿!力量之大,让那粗陶碗都发出细微的呻吟!碗中的温水剧烈地晃荡了一下,溅出几滴,落在吕布缠着布条的手背上,洇开小小的湿痕。

他不再看张辽,也不再去看碗沿上的狼头。

头颅微微前倾,干裂染血的嘴唇凑近碗沿,喉咙里发出如同沙漠旅人般贪婪的吞咽声。

“咕咚……咕咚……”

寂静的石屋内,只剩下这急促而贪婪的吞咽声在回荡。

张辽依旧稳稳地端着碗,手臂纹丝不动。玄铁面甲下的目光,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沉沉地落在吕布低垂的、被散乱黑发遮挡的侧脸上。那目光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比吕布眼中闪过的更加深沉难测。

一碗水,很快见了底。

吕布猛地抬起头,水渍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胸前粗糙的毛毡上。他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久旱的龟裂大地终于迎来了一丝甘霖。那沉重的喘息声,似乎也因为这口水的滋润而顺畅了一丝丝。

他松开了扣住碗沿的手。那只缠着布条的大手无力地垂落回毛毡上,指尖微微颤抖着。

张辽缓缓收回了空碗,动作依旧沉稳。他没有再看吕布,只是转身,将空碗递还给一旁呆若木鸡的王伍,声音透过面甲传出,冷硬如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

“看顾好。所需药石,加倍供给。”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了里间,厚重的门帘在他身后垂落,隔绝了内外。

王伍捧着空碗,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半晌才回过神来,慌忙应道:“诺……诺!”

石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火盆里劣炭燃烧的微弱噼啪声,和吕布那依旧沉重、却比之前明显顺畅了些许的喘息声。

陈默依旧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浑身冰冷,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刚才那无声的一幕——冰冷的狼头徽记被虓虎染血的指尖死死扣住——如同烧红的烙印,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

他偷偷抬眼,看向土炕上重新闭目靠坐、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觉的吕布。那张苍白嶙峋的脸上,疲惫如同刻痕,深深刻入眉宇。但陈默却莫名地感觉到,某种东西……某种在死亡边缘徘徊了半月之久的东西,随着那一碗温水,随着那指尖扣住狼头徽记的瞬间,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虓虎冰冷的躯壳深处,极其微弱地……苏醒了一丝。

冰潭之下,暗流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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