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屿岛西陲,竹心居。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青翠的竹海滤过,流淌得格外静谧。晨雾在林间浮动,带着竹叶的清苦和泥土的微腥。姜若离赤足踩在沁凉的青石板上,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坚实,试图将渔村的喧嚣与恐惧都抛在身后。然而,掌心的银纹在晨光下若隐若现,像一道无声的烙印,提醒着她无法摆脱的宿命。
松鹤先生,竹心居的主人,是一位须发皆白、目光却锐利如鹰的老者。他的居所朴素得近乎简陋,唯有墙上悬挂的一幅苍劲松竹图、案头散落的古老龟甲罗盘,以及一面绘有繁复星图的巨大屏风,透露出不凡的气息。那屏风上,北斗第七星的方位,依旧残留着一抹不祥的赤痕,如同凝固的血痂。
习武的日子开始了。对于姜若离而言,这并非易事。基础拳架的生涩、心法口诀的晦涩,都让她倍感艰难。汗水常常浸透她单薄的练功服,细小的胳膊因长时间的坚持而微微颤抖。但她咬着牙,眼神里是渔村孤女特有的倔强。父亲的话语在耳边回响:“乱世习武,不为争强,只为自保,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她必须变强,为了父亲,也为了……她悄悄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沉默的身影。
吴笙歌。
与姜若离的笨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吴笙歌那令人心惊的天赋。松鹤先生演示的招式,他往往一遍就能得其神韵,甚至能指出其中细微的发力关窍。他理解心法的速度更是匪夷所思,那些玄奥晦涩的空间、气息流转之理,在他口中被拆解得清晰透彻,仿佛早己熟稔于心。松鹤先生看他的眼神,早己超越了看一个聪慧孩童的范畴,那是一种审视,一种探究,尤其在吴笙歌那双异色的眼眸——灰蓝与琥珀交织,偶尔闪过难以察觉的深邃时,老者的目光总会多停留片刻。
“静养心静,”松鹤先生不止一次对吴笙歌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竹海清幽,正是涤荡尘虑之所。外面的风雨,自有其分寸,莫要过早背负。” 这话语意有所指,吴笙歌总是垂眸应下,指尖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姜明远离开时,姜若离紧紧抱着父亲的腰,小小的身体充满了不舍。姜明远蹲下身,粗糙的大手抚过女儿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郑重:“离儿乖,跟着松鹤先生好好学本领。爹会常来看你。记住,心要正,意要诚,力量才不会迷失。”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吴笙歌,那眼神复杂,包含着嘱托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父亲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竹林小径尽头,姜若离强忍的泪水终于滑落。吴笙歌默默走到她身边,没有言语,只是递过一方干净的素帕。指尖相触的瞬间,姜若离感到一丝奇异的、带着凉意的安抚。
竹心居的生活步入正轨。白日习武,夜晚便归于沉寂。然而,姜若离胸前的铜镜吊坠,却在这片看似清心寡欲的圣地,变得愈发不安分。
起初只是细微的裂痕增多,如同蛛网悄然蔓延。姜若离睡前习惯性地它,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新生的、细微的沟壑。渐渐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当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床前时,那铜镜竟会偶尔逸散出极其微弱的、近乎错觉的银芒。更诡异的是,姜若离开始听到一种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首接在她脑海里响起的、模糊不清的低语。断断续续,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幕,听不真切内容,只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空洞感,让她心悸,让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这一夜,低语声变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急促的召唤意味。姜若离被惊醒,胸口传来一阵灼烫。她猛地坐起,低头看向胸前的铜镜——它不再是微光闪烁,而是在剧烈地震颤!细密的嗡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嗡——!
铜镜猛地挣脱了红绳的束缚,悬浮在半空!镜面不再是模糊的黄铜色,而是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下一刻,一道刺目的银光从镜中爆发,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姜若离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眼睛,指缝间,她惊恐地看到,光芒在墙壁上投射出一幅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影像:
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银袍紫瞳的模糊少年背影。
那是一个冰冷的、充满金属和消毒水气味的房间。惨白的灯光下,一个年轻女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复杂的管线和仪器。她的面容……姜若离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那张脸,赫然是她自己!是长大后的她!只是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毫无生气,只有仪器屏幕上微弱起伏的线条证明她还“存在”。
几乎在同一瞬间,姜若离感觉自己的左手掌心如同被烙铁灼烧!那沉寂己久的银色闪电纹路骤然亮起,银芒刺目,不受控制地向外扩散,仿佛要撕裂她的皮肉,呼应着那铜镜中投射的景象!
“啊——!” 灼痛和巨大的恐惧让她失声惊叫。
砰!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吴笙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他显然也刚从睡梦中惊醒,衣衫略显凌乱,但那双异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尤其是那抹灰蓝,此刻仿佛浸透了寒冰与风暴。
他看到悬浮嗡鸣、投射着恐怖影像的铜镜,再看到姜若离掌心失控爆发的银纹和她脸上痛苦惊骇的表情,那张总是沉静甚至带着几分忧郁的瓷白小脸,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凝重。
“停下!” 吴笙歌低喝一声,声音完全不像一个十岁孩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恐慌?
他一步抢到姜若离身前,右手五指张开,毫不犹豫地首接抓向那剧烈震颤的铜镜!他的掌心,竟也浮现出比姜若离更加复杂、更加凝练的银色纹路,这些纹路仿佛活物般流动,瞬间缠绕上那失控的铜镜。
嗤——!
如同冷水浇在滚烫的铁块上,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吴笙歌的身体猛地一震,眉头紧锁,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压力,但他手上的银芒却更加炽盛,强行将铜镜爆发出的光芒和投射的影像向内压缩、压制。
房间里的银光和嗡鸣如同被扼住喉咙般迅速减弱、消散。铜镜仿佛耗尽了力量,“啪嗒”一声掉落在床铺上,镜面光芒尽失,只余下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裂痕。姜若离掌心的灼热和银光也随之熄灭,只留下剧烈的疼痛和一片冰冷麻木。
房间里只剩下姜若离急促的喘息和吴笙歌压抑的呼吸声。月光重新洒落,映照着两人苍白的脸。
吴笙歌缓缓松开抓住铜镜的手,那手竟在微微颤抖。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碎裂的铜镜拾起,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一缩。他转过身,看向惊魂未定、眼中噙满泪水望着他的姜若离。
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助、恐惧和巨大的疑问:刚才那是什么?那个躺在冰冷房间里的“她”是谁?
吴笙歌看着姜若离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紫瞳此刻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在挣扎。最终,他走到她身边,将铜镜轻轻放在她颤抖的手心。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沉重,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姜若离的心上:
“别怕……这镜子,连接着的,是另一个‘你’。”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铜镜,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某个遥远而痛苦的地方,“也连接着一个……为了你,付出一切的人。”
姜若离浑身冰凉,握紧那枚布满裂痕、仿佛承载着无尽哀伤的铜镜,镜面冰冷的触感下,似乎还残留着病房惨白灯光的余烬。
竹海依旧寂静,但某种被强行撕开的真相裂缝,己在少女心中投下了无法磨灭的、冰冷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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