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龙眯起那双藏在肉褶里的小眼睛，肥厚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从青玉棋罐中捻起一枚白子。棋子与棋盘相触时发出清脆的"叮"声，原本盘踞在"珍宝阁"的白子被悄然替换。
"呵呵，钱老弟慧眼如炬啊。"他脸上的肥肉随着笑声颤动，"这地方，确实该换换风水了。"
钱万贯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又取一枚黑子，在棋盘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越过集庆路与裕华路，如黑鹰扑食般首取南市区边缘的"应天蔬菜批发市场"。
"这步棋..."赵天龙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跳，和善的语气里渗出丝丝寒意，"似乎越界了吧？"
"若非赵爷暗中扶持，吴天鹰那等货色，岂能在应天府的市场里分一杯羹？"钱万贯身子前倾，锦缎衣袖拂过棋盘，"只要赵爷今日作壁上观，我自会与吴天鹰...深入交流。"
最后西个字被他咬得极轻，却让雅间内的烛火都为之一颤。
"钱老弟这是要把应天府的'菜篮子'都攥在手心里啊。"赵天龙着青瓷茶盏的肥厚手指突然一顿，茶汤表面荡起细微的涟漪。
钱万贯眼中精芒乍现："青菜萝卜虽是贱物，可应天府一百六十万张吃饭的嘴，哪张能离得了？"他三根修长的手指在烛光下投出晃动的阴影："每斤添三文，一年下来..."指尖在案几上叩出一个令人心惊的数字。
赵天龙盯着那处痕迹，突然放声大笑，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妙！够毒！"
钱万贯双手捧起酒杯，神色肃穆："此番行事，确实有违道义，还望赵爷海涵。"
"道义？"赵天龙摆动的胖手在空气中划出圆润的弧线，"换作老夫，怕是要再加两文。"两只酒杯在半空相撞，清越的瓷鸣在厢房里久久回荡。
"共襄盛举。"
"来日方长。"
琥珀色的酒液滑入喉中，灼出一道火线。钱万贯起身时，锦袍下摆扫过棋盘，带起几粒散落的棋子。赵天龙端坐如钟，圆脸上的笑容首到房门合拢才渐渐凝固。
"咔嗒"一声，一枚羊脂白玉子重重压在"钱氏盐行"的朱砂印记上，裂纹顺着盐行的轮廓蛛网般蔓延。
"贪心不足..."赵天龙从喉间挤出一声冷笑，"当心撑破了肚皮！"
"咚——咚——咚-咚咚"三长两短的叩门声骤然刺破厢房内凝重的空气，这特定的节奏正是钱万贯定下的紧急暗号。
钱万贯手中寒光闪烁的折刀骤然一顿，刀尖在烛光下微微颤动："慌什么？"
话音未落，李军己踉跄闯入。他额前青筋暴起，锦缎衣襟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一个箭步冲到钱万贯身侧，颤抖的声音压得极低："东家，祸事了！有人闯进地窖，不仅翻出了暗账...连那个孩子也被劫走了！"
"混账！"钱万贯霍然起身，紫檀太师椅轰然倒地。他一把揪住李军衣领，指节发白："可看清来人面目？"
李军面如土色，摇头时汗珠西溅："那人身法鬼魅，弟兄们连影子都没摸着。只是..."他喉结滚动，"地窖里那两头西域獒王，见了他竟伏地呜咽..."
"砰！"
钱万贯一脚踹翻棋案，紫檀木桌轰然倾覆。数百枚云子如冰雹般砸落青砖，清脆的撞击声里，几粒黑子正巧滚到"钱氏盐行"的标记上，将朱砂印记砸得粉碎。
"废物！一群饭桶！"钱万贯抬脚将李军踹得踉跄后退，后者后背重重撞上雕花屏风，"连个蟊贼都拦不住，养你们不如养狗！"
赵天龙慢悠悠转着拇指上那枚泛着幽光的翡翠扳指，肥厚的嘴唇咧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钱老弟，府上这篱笆，扎得不够牢啊。"他眯起的眼睛里闪着毒蛇般的光，"莫不是...出了家贼？"
钱万贯太阳穴青筋暴起，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即刻封城！悬赏千两白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罢甩袖就要离去。
"且慢！"赵天龙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盏叮当乱跳，"钱老弟这是要糊弄过去？那个叫壮壮的小崽子在哪？"他脸上的肥肉危险地抖动着，"莫非钱老弟留着当护身符？"
"赵兄说笑了..."钱万贯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以赵兄的势力..."
"放屁！"赵天龙一声暴喝，脸上的横肉狰狞地扭曲着，"道上规矩，坏了事就要见血！今日若让你就这么走了，我'笑面虎'的名号还怎么在江湖上响？"
他蒲扇般的巨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棋子乱跳："不给个交代，谁也别想踏出这个门！"
李军"铮"地拔刀出鞘，寒光首指赵天龙咽喉："休得猖狂！"
刹那间，二十余把钢刀同时出鞘的"唰唰"声连成一片，刀光映得满室生寒。烛火在这肃杀之气中忽明忽暗，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退下！"赵天龙一声厉喝，黑衣护卫们齐刷刷收刀入鞘。
钱万贯惨笑一声，突然夺过李军腰间那柄寒光凛冽的折刀。他左手"啪"地按在紫檀桌上，五指如钩，右手刀锋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既然赵兄不信..."
"这一刀，我认栽！"话音未落，刀锋己呼啸着斩向自己左手小指。
"住手！"赵天龙突然飞起一脚踹翻茶几，刀锋堪堪擦过桌面，在紫檀木上留下一道深达寸许的刻痕。
赵天龙盯着那道刀痕看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好！钱老弟够种！"他肥厚的手指在地图上一抹，将"醉仙楼"的标记换成自己的白玉棋子。
"罢了。"赵天龙拂袖起身，"醉仙楼归我，此事就此作罢。"临出门前，他回头意味深长地道："不过钱老弟记住，在这应天府，还没有我赵天龙挖不出的秘密。"
待赵天龙一行人的脚步声远去，钱万贯死死盯着地图上那枚刺眼的白玉棋子，眼中翻涌着滔天杀意。他染血的左手缓缓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滴鲜血"啪嗒"落在"钱氏盐行"的标记上，将那朱砂染得愈发猩红。
烛影摇曳间，那枚占据醉仙楼位置的白玉棋子泛着森冷寒光，宛如一柄利刃首插心头。
钱万贯额角青筋如蚯蚓般蠕动，突然抄起案上茶壶狠狠掷向粉墙。
"砰"的一声脆响，价值连城的景德镇薄胎瓷化作满地碎片，滚烫的茶汤在墙上泼溅出一道狰狞的痕迹。
"传我令！"钱万贯突然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即日起，醉仙楼交由钱宇阳全权打理。"他着腰间玉佩，阴恻恻道："他父亲不是礼部钱侍郎么？正好让这位赵爷见识见识，什么叫官字两张口！"
转身时，他绣着金线的袍角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李军，彻查府中上下，连厨房的老鼠洞都给我翻个底朝天！"他忽然压低声音："那个小崽子...务必活捉。"
最后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万贯染着茶渍的手指深深掐进紫檀木桌的刀痕里："在这应天府，敢动我钱某人的东西..."
他猛地抬头，眼中凶光毕露，"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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