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华净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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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月华净蚀

 

托马斯的精神如同被暴风雨蹂躏过的幼苗,虽然被乐生及时稳住,没有彻底折断,却也蔫蔫地失去了活力。他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摇曳的阴影,偶尔身体会不受控制地惊颤一下,仿佛那深海歌声的余波仍在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艾米丽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用找到的稍微干净些的破布蘸着冷水,不断擦拭他苍白的额头,低声哼着不成调的、记忆里母亲哄睡的歌谣,试图驱散他灵魂深处的寒意。

乐生则像一尊冰冷的银像,盘坐在仓库最深处,背靠巨大的集装箱。她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所有的意识都沉入体内那片更凶险的战场。丹田处,那缕【蚀月红焰】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焰心那丝纯净的银芒是她意志的锚点。它贪婪地吞噬着从门缝、破窗渗入的污秽气息——那是贫民区经年累月的绝望、疯狂低语的残留、以及血月本身散发的混乱辐射。每一缕污秽被红焰焚烧、炼化,都化作一丝微弱但精纯的能量,反哺着她干涸的经脉,缓慢地修复着载体,也微弱地强化着这缕新生的火焰。

这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最细的砂纸打磨灵魂。污秽的侵蚀无孔不入,【蚀月红焰】的每一次“进食”都伴随着精神层面的刺痛与拉扯,如同在刮骨疗毒。她必须时刻维持着绝对的清醒,如同走钢丝般平衡着火焰的“食欲”与自身承受的极限,稍有不慎,这火焰便会反噬其身,或者引动体内潜伏的更大危机。

夜色渐深,仓库外的风声似乎也小了些,死寂重新笼罩。高窗透入的暗紫色血月光斑,在地面拉出长长的、扭曲的痕迹,如同某种怪物的爪牙。

乐生紧闭的银眸,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没有惊疑,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

她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穿透了冰冷的金属墙壁,锁定了仓库外墙与一堆锈蚀管道形成的、一个狭窄逼仄的死角阴影。在那里,空间的“规则”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扭曲。光线似乎被某种二维的、纯粹黑暗的物质所吞噬,形成一个边缘模糊、如同水渍般的“墨迹”。这“墨迹”紧贴着地面,无声无息,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本能厌恶的、针对“存在之影”的饥渴与冰冷。

影噬兽。它来了。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精准地追踪着托马斯灵魂上那抹被深海歌声滋养过的标记。

它没有实体,更像是一团拥有原始吞噬本能的、活化的二维阴影。此刻,它正贪婪地“舔舐”着仓库墙壁投射在地面上的大片阴影,如同在品尝开胃小菜。每一次“舔舐”,那片区域的阴影就变得稀薄一分,仿佛被无形地啃掉了一块,同时散发出的阴寒气息也更重一分。它正积蓄着力量,调整着角度,如同潜伏的毒蛇,目标明确地指向仓库内部——托马斯蜷缩位置在地面上的投影!

艾米丽和托马斯对此一无所觉。艾米丽正全神贯注地照顾少年,托马斯则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阴冷正在迅速靠近,让他本能地想要瑟缩。

乐生没有动。她甚至没有改变坐姿,依旧背靠冰冷的集装箱。她只是微微抬起眼帘,那双倒映着窗外暗紫月光的银眸,平静地“望”向仓库内那片被高窗月光笼罩的区域。意念,如同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动了笼罩此地的月华。

嗡——!

那片原本均匀铺洒在地面的、带着血月不祥紫意的清冷月光,骤然发生了变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光线瞬间凝聚、提纯、压缩!

原本朦胧的光晕骤然变得“沉重”而“明亮”!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精准地、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那个二维阴影潜伏的角落!

“滋——!!!”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滚烫烙铁按在冰块上的、非人耳能承受的嘶鸣,猛地从阴影角落爆发出来!尖锐得连空气都在震颤!

那团紧贴地面的“墨迹”如同暴露在正午烈日下的雪堆!它疯狂地扭曲、挣扎、沸腾!边缘剧烈地波动着,试图重新融入更深沉的黑暗,但在那纯粹、凝练、蕴含着太阴净化意志的强光照射下,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光线即是法则!阴影即是污秽!

在这道被赋予了“净化阴影”概念的月光聚焦下,影噬兽那二维的、依赖阴影存在的本质,成为了它最大的弱点!它如同暴露在强酸中的纸张,发出无声的、源自存在层面的哀鸣,迅速消融、瓦解!构成它存在的、那股阴寒污秽的能量被神圣的月光无情地分解、净化!

过程快得惊人。不过两三个呼吸间,那团令人心悸的“墨迹”便彻底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墙角地面上,只留下一片异常洁净、甚至比其他地方更显“明亮”的区域,空气中那股针砭灵魂的阴寒也瞬间消散。

仓库内,艾米丽被那声尖锐的嘶鸣吓得浑身一抖,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传来的角落,却只看到一片空荡。托马斯也猛地惊醒,茫然西顾。

而在仓库斜对面,一栋摇摇欲坠的三层废弃公寓楼顶,一个布满灰尘的破旧窗口后面。

退休神秘学教授阿尔弗雷德·韦斯特正屏住呼吸,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抓着一架老式黄铜望远镜,镜筒微微颤抖。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西装,外面裹着厚厚的羊毛毯,也无法完全抵御夜寒。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地贴在目镜上,瞳孔因震惊而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道从仓库破损高窗中骤然爆发、精准聚焦的月光!看到了那团在强光下如同沸汤泼雪般瞬间消融的诡异阴影!看到了那违背常理的、对“光”与“影”规则的首接干涉!

“上帝啊……不,这绝非上帝的力量……”阿尔弗雷德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狂热与深深的忌惮。他飞快地放下望远镜,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皮质封面的厚笔记本和一支老式钢笔,借着血月微弱的光,在最新一页上飞速记录起来,字迹因激动而潦草:

“观测记录:锈带区,坐标X-7废弃仓库。时间:血月低语周期第3夜。”

“现象:高度疑似‘月光净化’!目标:确认‘影噬兽’(暂定名)个体。过程:非物理攻击,非己知驱魔术式!月光发生未知性质凝聚与能级跃迁,瞬间提升至‘概念性净化’层面!效果:目标阴影存在被首接瓦解湮灭,无残留污染!”

“推论:能量源头与‘月蚀女’高度关联。性质:神圣、秩序、绝对净化!前所未见!与己知古神/外神力量谱系迥异!危险等级:未知(极高研究价值!颠覆性发现!)”

“备注:必须接触!必须了解!但需极度谨慎!”

此等力量……究竟是绝望中的灯塔,还是另一场浩劫的序章?

他合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稀世珍宝,再次举起望远镜,贪婪而警惕地望向那座沉寂的仓库,仿佛要穿透铁皮墙壁,看清里面那位能号令月光的存在。犬儒避世多年的心脏,此刻正因这颠覆认知的“神迹”而剧烈跳动,一个模糊却无比坚定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托马斯怔怔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墙角,又看看闭目端坐、仿佛从未动过的乐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混合着更深的敬畏,悄然驱散了灵魂深处的最后一丝阴寒。艾米丽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望向乐生的目光,虔诚得近乎燃烧。

仓库内,重归寂静。只有阿尔弗雷德的望远镜,在远处无声地记录着这片废土上,第一缕真正神圣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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