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房的门板冰凉刺骨，苏晓禾背靠着它，身体慢慢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里那包碎纸片，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麻，也烫得她心口剧痛。穿越以来所有的隐忍、挣扎、深夜里的苦读、黑市上的冒险……仿佛都在赵金凤那轻蔑而恶毒的一撕中，化为了漫天飞舞的、毫无价值的碎片。门外，李翠花那刻意拔高的“劝慰”像苍蝇一样嗡嗡钻进来：
“晓禾啊，听嫂子一句劝，认命吧！胳膊拧不过大腿！赵主任那是啥人物？管着咱屯子半边天呢！你得罪她，那不是给全家招祸吗？女娃子念书就是瞎折腾，早点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王秀英唯唯诺诺的应和声里，充满了忧虑，却连一句反驳都不敢有。
傍晚，苏晓禾强打起精神，端着一小罐刚熬好的梨膏去秦奶奶家。老太太的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些，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屯里的闲话，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爱。苏晓禾努力挤出笑容，绝口不提白天那锥心刺骨的一幕。院子里，秦铮正沉默地劈着柴，锋利的斧刃带着沉闷的破风声，每一次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告辞时，秦铮放下了斧子，高大的身影跟了出来。院门外光线昏暗，他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怎么了？”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木头。
这简短的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捅破了苏晓禾强撑的堤坝。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猛地别过脸去，喉咙哽得生疼，努力压下翻涌的酸涩，才哽噎着，断断续续地将白天报名表被撕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她掏出那包被体温焐得有些温热的碎纸片，摊在手心，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当众……撕了……说我懒馋……说女娃子读书……没用……”
暮色中，秦铮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森寒。他的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眼神锐利如盯上猎物的鹰隼，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猛地转身，迈开大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带着一股摧枯拉朽、不死不休的气势，径首朝着屯子另一头——赵金凤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又快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踏碎了冬夜的寂静。苏晓禾心头猛地一悸，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秦铮！你去哪？别冲动！”她慌忙追上去，声音带着焦急。
秦铮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快了。苏晓禾不得不小跑起来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背影，凛冽的寒风灌进喉咙，心在胸腔里狂跳，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靠山屯沉寂的冬夜！秦铮抬腿，狠狠一脚踹在赵金凤家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板门上！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剧烈地震颤着，灰尘簌簌落下，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赵金凤！滚出来！” 秦铮的吼声如同炸雷，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在寂静的屯子里轰然炸响！
左邻右舍的门窗“吱呀”声不断，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探了出来。
“哪个杀千刀的活腻歪了？！”赵金凤尖利的骂声伴随着门栓拉动的声音响起。门被拉开一条缝，她那张刻薄的脸出现在门后，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煞神般的秦铮和他身后脸色苍白的苏晓禾时，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边的咒骂戛然而止，只剩下惊恐的瞪视。
秦铮一步上前，强大的压迫感让赵金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看也没看她，径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褪了色的红布仔细包裹的小物件。他的动作很慢，一层层，极其郑重地打开那层层包裹的红布——一枚边缘磨损、甚至有些变形的军功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沉甸甸的、冰冷而厚重的金属光泽。
“赵金凤，”秦铮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千钧之力，狠狠砸在赵金凤的心上，也砸在周围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心上，“这枚章，是我战友用命换的！他替我挡了炮弹皮子，肠子流了一地，咽气前就一个念想：让活下来的人，替他们看看这世道变好！让后辈……有书读！有路走！！”
他猛地将勋章往前一送，几乎怼到赵金凤的鼻尖上，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赵金凤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你呢？你撕的是什么？你撕的是国家给年轻人铺的路！是活人的念想！是死人的托付！！”秦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你算个什么东西？！！”
赵金凤被那枚染血的勋章和秦铮眼中骇人的杀气彻底震慑，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双腿一软，全靠扶着门框才没瘫倒在地。
秦铮将冰冷的勋章在她眼前又晃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明天！报名处！我要看到一张完完整整、盖了大队公章的报名表，放在苏晓禾手里！少一个角……”他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勋章，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那无声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胆寒。
说完，他不再看面无人色的赵金凤，一把抓住旁边苏晓禾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挣脱：“走！”
苏晓禾被他带着，踉跄地离开。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赵金凤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倚着门框，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喘着粗气，然而那双眼睛里，却淬满了怨毒和刻骨的恨意，像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在秦铮和苏晓禾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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