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着粗糙的油纸包，那带着清苦气息的药香，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暖流，悄然注入晓禾冰冷的心湖。她将药包仔细收进贴身的衣袋里，紧贴着那颗还在砰砰乱跳的心。疑惑仍在，但秦铮这无声的关怀，像黑夜里的萤火，给了她一丝坚持下去的勇气。
白天在公社食堂帮厨，晓禾更加沉默，也更加拼命。她不再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只专注做好分内事，手脚麻利得让老李头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利用午休的间隙，她避开众人，悄悄收集食堂废弃的萝卜皮、白菜帮子、还有些蔫了的辣椒，洗净切碎。又趁着烧火时，偷偷从空间里捻出极其微量的盐、几粒花椒和一点点的糖（这些都是她之前省下或“顺”来的），在角落里用一个小破瓦罐，尝试着腌制简易的酱菜。瓦罐被她藏在柴火堆最深处。
夜晚，是整个靠山屯最安静，也属于晓禾自己的时光。冰冷的土炕，薄薄的旧被，寒气无孔不入。她裹紧被子，就着如豆的油灯，翻开了宋致远借给她的数学课本。函数、几何、那些扭曲的符号和公式，像天书一样摊开在她面前。原主的高中知识本就稀薄，加上时代的鸿沟，晓禾看得头晕脑胀，焦躁地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划拉着，留下深深的印痕。
“X2 + Y2 = R2 … 这到底是啥意思啊…”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冰冷的空气让她手指僵硬，思维也像冻住了一样。
“这是圆的方程。”一个温和清冽的声音，带着室外的寒气，突然在寂静的屋内响起。
晓禾吓得差点从炕上跳起来，心脏狂跳。她猛地回头，只见宋致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门帘被他掀起一角。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影，眼镜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雾，脸颊被冷风吹得微红。他手里拿着一本用旧报纸包着的、厚厚的手抄本。
“宋…宋知青？”晓禾慌忙将草稿纸盖在课本上，有些局促，“你…你怎么来了？”
宋致远走进来，带进一股清冷的空气，他反手轻轻掩上门，低声道：“听建业说你数学基础…有些薄弱，需要帮助。正好，我这里有本以前整理的手抄笔记，《代数精要》，或许比课本更易懂些。”他将那本厚厚的、字迹工整的手抄本递过来，纸页边缘己经磨得起了毛边，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
晓禾接过那沉甸甸的本子，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指，心头微微一颤。“谢…谢谢你，宋知青。”她声音有些干涩。
“叫我致远就好。”宋致远声音温和，在油灯另一侧的炕沿坐下，离她不远不近，“哪里不明白？”
晓禾指着书上那个让她抓狂的圆方程。宋致远凑近了些，就着昏黄的灯光，修长干净的手指划过书页上的符号，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看，X和Y代表平面上的点坐标，R是半径。这个方程的意思就是，所有满足这个关系的点(X,Y)，到原点(0,0)的距离都等于R，所以它们构成了一个圆……”他的讲解深入浅出，逻辑清晰，带着一种书卷气的沉静力量，奇异地抚平了晓禾的焦躁。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两人伏案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晓禾听得专注，不时提出疑问，宋致远耐心解答。一股淡淡的墨香和青年身上干净的肥皂味混合在一起，在狭小的空间里氤氲。
讲解到一处复杂的例题，晓禾恍然大悟，兴奋地首起身子想要去拿水杯，衣袖却不经意间拂过宋致远正指点着书页的手背。
微凉的布料触碰到温热的皮肤。
两人都像被细微的电流击中一般，同时猛地缩回了手。
空气瞬间凝固了。油灯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宋致远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他迅速垂下眼睫，盯着书页，仿佛要将那纸看穿。晓禾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如擂鼓，慌忙抓起水杯掩饰，冰凉的粗瓷杯壁也压不下那股突如其来的燥热。一种青涩、隐秘而暧昧的情愫，在这寒夜的陋室里，在知识的微光下悄然滋生。
“咳…那个…”宋致远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沉默，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就在这时！
“哟，宋知青这么晚还在呢？孤男寡女的…这是在干啥好事儿啊？”一个拔高了的、带着浓重乡音和毫不掩饰恶意的嗓门，像破锣一样在门外骤然响起！
是李翠花！
门帘被猛地掀开，李翠花抱着胳膊，一脸刻薄地堵在门口，三角眼里闪烁着窥探到秘密的兴奋和恶毒。她身后，还站着被吵醒、一脸茫然的苏建业和苏晓梅。
宋致远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炕沿的水杯，水泼湿了书本的一角。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晓禾一眼，那里面有尴尬、歉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急切。“我…我先走了。书你留着看。”他几乎是仓促地丢下这句话，抓起自己的帽子，低着头，几乎是落荒而逃，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啧，跑得倒快！”李翠花撇撇嘴，又转向脸色苍白的晓禾，阴阳怪气地拉长了调子，“二丫啊，不是嫂子说你，这深更半夜的，跟个男知青关在屋里…啧啧，传出去可不好听哟！咱老苏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晓禾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刚刚知识带来的温暖和那点隐秘的悸动，瞬间被现实的冰水浇得透心凉。她看着李翠花那张写满幸灾乐祸的脸，看着弟妹懵懂又有些害怕的眼神，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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