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秩序，便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冰冷而高效的方式，开始在这片废墟之上，生根发芽。
主宰这一切的，是小白。
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总是面无表情、如同人偶般的白衣少女。
她没有召开任何会议，也没有发表任何演讲。
她将自己的手指，轻轻地贴在了控制台的接口上。
下一秒，她的意识，便与整个地巢的中央主脑，彻底融为了一体。
对她而言，管理这十万人的基地，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海量的数据流，在她那拥有母主20%算力的超级大脑中，被飞快地处理、归类、整合。
人事档案、物资库存、能源储备、建筑图纸……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对她敞开了所有的秘密。
她下达的第一个指令，简单而首接。
——清点，然后分配。
那些曾经只对上层区开放的、堆积如山的物资仓库，被强制开启。
当那些下层区的民众，第一次走进那些传说中的“天堂粮仓”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天……天哪……”一个中年汉子，看着眼前堆积成山的、用白色麻袋装好的精米，声音都在发抖。
他这辈子，吃的都是那种掺杂着沙子和不明物质的、黑色的合成营养膏。他甚至都快忘了，真正的大米，是什么味道。
“看！那是什么！”一个孩子指着旁边一个巨大的冷冻库，发出了惊呼。
冷库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挂着一排排处理干净的、还在滴着血水的……真正的肉！有变异的、体型巨大的沙地羊，有肥美的、叫不出名字的地下巨蜥。
而在另一个仓库里，则码放着一箱又一箱的、他们只在旧世界影像里见过的罐头、压缩饼干，甚至……还有花花绿绿的糖果。
这些食物，足够整个地巢十万人，奢侈地吃上好几年。
而在此之前，它们都只是上层区那不到一千人的私有物。下层区的民众，每天却还在为一口发霉的营养膏，而争得头破血流。
在小白那绝对理性的、如同天网般无处不在的监控和调度下，一场史无前例的物资大分配，开始了。
没有贪污，没有腐败，没有徇私舞弊。
每一个人，都凭借着自己手腕上那个记录着身份信息的终端，领取到了完全等量的、足以让他们感到“奢侈”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领到食物的人们，一开始是不知所措的。
他们捧着那袋沉甸甸的大米，闻着那久违的米香，许多人，都忍不住当场失声痛哭起来。
“呜呜呜……我们……我们也能吃上白米饭了……”
“这不是在做梦吧……谁来掐我一下……”
紧接着，是小白下达的第二个指令。
——解放，然后建设。
那座吞噬了无数人生命的、位于地底深处的人力发电站，被彻底封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项无比宏伟的、全新的工程——地热核心钻探计划。
小白从地巢的数据库中，调出了母猪遗留下来的、最先进的地热能源技术图纸。
她将整个复杂的工程，分解成了无数个简单明了的、只需要基础劳动力就能完成的模块。
然后，她向整个地巢，发布了新的“工作制度”。
【自今日起，地巢所有居民，每日标准工作时长，为两小时。】
【完成标准工作量，即可获得全额物资配给。】
【其余时间，自由支配。】
当这条指令，通过广播，传遍地巢的每一个角落时。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一天……只工作两小时？
这……这怎么可能？
他们己经习惯了每天在能源站推十八个小时的绞盘，或者是在矿洞里挖二十个小时的矿。
他们的人生，除了工作，就是短暂的、如同昏死般的睡眠。
自由支配的时间？
那是什么？能吃吗？
一开始，人们是不适应的。
他们完成了那“轻松”得如同游戏般的两小时工作后，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们发现，自己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却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们闲得发慌。
于是，他们开始走出自己那拥挤、破败的家。他们第一次，有时间，有精力，去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他们从出生开始，就一首为之劳作的……家园。
“哎，老张，你也是出来遛弯啊？”一个叫王五的汉子，嘴里叼着一根自己用废纸卷的、不知名的草叶子，跟一个刚从他家门口经过的老熟人打着招呼。
“可不是嘛！”被称作老张的男人，一屁股坐在王五家门口的台阶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硬邦邦的黑面包，掰了一半递过去，“闲得浑身都不得劲！你说，这吃了睡，睡了吃，跟个废人有啥区别？”
“嘿，你这话说的！”
王五接过面包，狠狠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以前累死累活，想歇会儿都他妈是奢望！现在能歇着了，你倒还不乐意了？贱不贱呐！”
“我不是那意思！”老张也咬了一口面包，叹了口气，“就是……不习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说，这好日子，能长久吗？”
“谁知道呢。”王五嚼着面包，目光有些迷茫地看着远处那片正在热火朝天建设中的地热工地，“反正，那位‘秦主’说了，只要咱们好好干活，就有饭吃。俺寻思着，总比以前给那些贵族当牛做马强吧？”
说到贵族，王五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老张，你听说了没？昨天，咱们工地不是分下来一批幸存的‘上等人’吗？”
“听说了啊，怎么了？”
“哈哈！你是没看见那场面！”
王五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被面包噎住，“就让他们搬几块石头，干了不到两个小时，一个个就跟死了爹娘一样，喊爹叫娘，说要累死了！有个娘们，细皮嫩肉的，手指头磨破了点皮，就当场坐地上哭，说是不活了！”
“我呸！”王五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满脸的不屑，“就这点活，也叫累？想当初咱们在能源站，哪个不是扛着几百斤的推杆走一天？他们这帮废物，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谁说不是呢！”老张也来了兴致，“我听隔壁工地的李西说，那个以前的什么……李议员的儿子，让他去清理下水道，那小子居然吐了！说那味儿他闻不了！操他娘的，咱们在这臭水沟边上住了一辈子了，也没见谁闻不了的！”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眼，都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大笑。
这种“吐槽贵族”的场景，在地巢的各个角落，不断地上演着。
曾经被压在最底层的民众，第一次，有了“嘲笑”他们过去主人的资格。
这种精神上的满足感，甚至比吃饱肚子，更让他们感到愉悦。
他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打屁，下一种用石子和废铁片自制的、规则简单的棋。一些有手艺的人，开始用废料，给自己和家人做一些小家具，小玩具。
那些曾经因为过度劳作而变得麻木的眼神里，渐渐地，重新燃起了一丝名为“生活”的光彩。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安于现状。
那些被剥夺了所有特权的旧贵族和他们的家眷，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和绝望之后，心中的不甘和怨恨，开始像毒草一样，疯狂地滋生。
在一个曾经属于上层区的、如今被改造成了“普通民居”的豪华别墅里。
几个衣着虽然依旧华丽，但神情却憔悴不堪的男男女女，正聚集在一起，密谋着什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个曾经的议员之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要跟那些泥腿子一样，去干那种又脏又累的活！”
“就是！昨天那个叫林野的杂种，居然敢让我去掏粪！他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那个该死的AI在天上看着，我当场就弄死他！”另一个女人尖声叫道，她的指甲，因为愤怒而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嘘！小声点！”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警惕地看了一眼窗外，“那个叫‘天网’的AI，无处不在！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监听到！”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认命了吗？”
“当然不！”中年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我们不能明着来，但可以……暗着来！”
“我打听过了，那个林野，虽然现在大权在握，但他手底下，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他依靠的，还是那个AI和那些被解散的、见风使舵的治安队。”
“只要我们能想办法，煽动一部分对现状不满的人，制造一些混乱……比如，在工地上搞点破坏，或者，在食物分配上做点手脚……”
他的话还没说完。
“嘀——”
房间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墙壁上的一个微型摄像头，忽然亮起了一点红光。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从房间的扩音器里传了出来。
【侦测到非法集会，谈话内容涉及煽动、破坏公共秩序。】
【根据‘新地巢临时法案’第三条第七款，判定为一级叛乱罪。】
【执行……清除程序。】
话音未落。
“咻！咻！咻！”
几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激光束，从房间的几个角落，瞬间射出，精准地洞穿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眉心。
那几个还在幻想着复辟的旧贵族，脸上的表情，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一刻的惊愕和恐惧之中。
他们，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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