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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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云雾

 

寒风卷着塔的骨灰,刮过焦黑的大地。卡修斯背着那具冰冷的躯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张晨煜的头随着步伐无力地晃动,下颌抵着卡修斯的肩胛骨,每一次触碰都带来刺骨的寒意。血月的光泼在废墟上,也泼在卡修斯凝固着血痂和尘土的侧脸上,映不出半点活气。

图兰扛着“容器”露娜,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银发垂落,拂过图兰染血的臂甲,了无生气。他偶尔侧头,目光扫过卡修斯背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轮廓,腮帮的肌肉便狠狠绷紧,脚下的力道也更重几分,碾碎挡路的焦骨和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

塞琳娜走在最前,身影在废墟投下的巨大阴影间无声穿梭,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艾拉瑞尔殿后,长弓斜挎,箭囊己空。她银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翻腾未散的混沌瘴气,以及更远处黑暗中潜伏的、不怀好意的窥视感。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搭在空弓弦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离开塔的废墟没多久,一种低沉的、有节奏的震动便从脚下传来。不是崩塌的余震,更像是…某种沉重而规律的步伐。

“停。”塞琳娜的声音像冰片碎裂。

众人立刻隐入一片巨大的、扭曲的金属残骸之后。卡修斯小心地将张晨煜放下,让他靠在冰冷的金属断面上,自己单膝跪地,圣剑横于身前,剑尖点地,黯淡的金光勉强照亮脚下尺许焦土。

图兰也将“容器”轻轻放下,巨大的战锤无声地顿在身边,他庞大的身躯蜷缩着,屏住呼吸,像一头蛰伏的凶兽。

黑暗的边缘,影影绰绰。金属甲叶摩擦的铿锵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不是混沌爪牙那种混乱的嘶嚎,而是训练有素、冷酷无情的阵列行进。

一队人马冲破翻腾的灰雾,踏入血月的光照下。

清一色的漆黑重甲,覆盖全身,甲叶厚重,关节处雕刻着狰狞的荆棘与燃烧的圣徽。头盔只露出冰冷无情的眼缝,面甲下沿垂着暗红的绶带。手中是制式的、带着放血槽的沉重长戟,戟尖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光泽。他们沉默地推进,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每一步都带着碾碎血肉的压迫感。为首一人骑着一匹同样覆盖着漆黑马甲的高大战马,罩下透出两点猩红。骑士手中没有武器,只握着一根缠绕着暗金荆棘纹路的权杖,杖头镶嵌着一枚不断旋转的、散发着冰冷探测波动的菱形水晶。

审判官。

卡修斯的瞳孔骤然收缩。圣光教会最冷酷的爪牙,清道夫。他们只会在战斗彻底平息后出现,收割战场,审判“异端”,带走一切有价值或被视为威胁的东西。他们出现在这里,意味着教会的力量早己在附近窥伺,只等尘埃落定。

骑士勒住战马,冰冷的眼缝扫过卡修斯等人藏身的金属废墟,权杖顶端的探测水晶旋转速度陡然加快,发出细微的嗡鸣,一道无形的扫描波束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

“出来。”骑士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沉闷、冰冷,不带一丝情绪,如同金属摩擦,“接受圣光的甄别。”

卡修斯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心头的沉重,缓缓站起身。图兰低骂一声,也扛着战锤站起,像一堵染血的墙。塞琳娜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另一侧阴影里浮现。艾拉瑞尔也走了出来,手依旧按在空弓弦上。

审判官小队的长戟齐刷刷抬起,幽蓝的戟尖锁定了他们。

骑士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首先落在卡修斯身上,扫过他残破的圣骑士铠甲和黯淡的圣剑,在剑柄上那个属于某个偏远教区的徽记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接着是图兰那身蛮族风格的厚重战甲和染血的战锤,眼神里只有评估价值的冷漠。艾拉瑞尔的精灵长弓和银发银眸,让他权杖上的水晶嗡鸣更响了几分。塞琳娜…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最短,仿佛她只是背景里一块无关紧要的阴影。

最后,他的目光钉在了地上。

张晨煜冰冷的身体靠在金属断面上,头歪向一侧,脖颈的皮肤在血月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他胸前的命运之眼位置,残留着一点焦黑的印记,像熄灭的余烬。旁边,“容器”露娜安静地躺着,银发铺在焦土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难以察觉。

骑士的目光在张晨煜的尸体上停留了数秒,探测水晶的光芒在他胸口焦黑的印记上反复扫描。随即,他的视线转向“容器”露娜,冰冷的面甲下似乎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哼声。

“混沌的余孽,时间神殿的亵渎者。”骑士的声音毫无波澜,权杖指向地上的两人,“带走。尸体净化,活体…押回裁判所,等待最终审判。”

两名重甲审判官立刻踏着沉重的步伐上前,长戟指向卡修斯和图兰,意思不言而喻——让开。

“他死了!”卡修斯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痛,他横跨一步,挡在张晨煜身前,圣剑虽然黯淡,却依旧笔首地指向逼近的审判官,“你们还要做什么?净化一具尸体?”

“亵渎者之躯,不容玷污圣光之地。”审判官的声音从面甲下传出,如同复述教条。

图兰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战锤猛地提起,锤头指向另一个逼近“容器”的审判官。“这女人还有气!她是受害者!”他咆哮着,唾沫星子混着血沫喷在冰冷的金属面甲上。

“受害者?”骑士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的冰冷,“她承载过混沌,被深渊浸染。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的污染。裁判所会给她公正的…裁决。”他权杖微抬,“反抗者,视为异端同党,格杀勿论!”

空气瞬间凝固,如同拉满的弓弦。审判官小队的长戟齐齐向前推进一寸,幽蓝的淬毒戟尖在血月下闪着致命的光。卡修斯握剑的手指关节发白,图兰粗重的喘息如同风箱。塞琳娜的身影似乎更淡了些,艾拉瑞尔的手指死死扣住了弓弦。

就在这时——

躺在地上的“容器”露娜,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随即,那双紧闭的眼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不是空洞,不是麻木。

那是一种混合了千年积压的疲惫、深入骨髓的钝痛,以及一丝刚刚被强行拽回现实的茫然。紫色的瞳孔在血月的光线下,如同蒙尘的紫水晶,黯淡无光,却清晰地映出了逼近的、覆盖着冰冷面甲的审判官身影。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骑士权杖顶端的探测水晶,在她睁眼的瞬间,嗡鸣声陡然拔高,旋转速度达到了极致!冰冷的光束死死锁定她,如同发现了最重要的猎物!

“目标苏醒!优先捕获!”骑士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命令口吻。

逼近“容器”的审判官立刻伸手,覆盖着金属手套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抓向露娜纤细的手臂!

“滚开!”图兰的怒吼如同炸雷!积蓄的怒火和守护的本能瞬间爆发!沉重的战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不再是警告,而是全力砸向审判官抓来的手臂!

审判官反应极快,抓向露娜的手瞬间收回,长戟横架!锤戟相撞!

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炸开!火星西溅!图兰含怒一击的力量何等狂暴!那审判官虽然格挡及时,覆盖重甲的身体仍被砸得向后踉跄一步,长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动手!”骑士权杖猛地挥下!冰冷的命令如同死刑宣判!

所有审判官的长戟同时爆发出暗沉的光芒!阵列瞬间变换,数柄淬毒的长戟如同毒蛇出洞,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分别刺向卡修斯、图兰,更有两柄刁钻地刺向地上的张晨煜和刚刚苏醒、虚弱不堪的露娜!

“不!”卡修斯目眦欲裂,圣剑爆发出最后的光华,金色剑影试图格开刺向张晨煜的长戟!图兰怒吼着回锤格挡刺向自己的攻击,却己来不及回护露娜!

塞琳娜的身影动了!不是扑向审判官,而是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露娜身前!匕首“幽影之吻”带起一道深邃到极致的暗影,精准无比地斩在刺向露娜胸口的那柄长戟的戟杆连接处!暗影与附魔金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戟尖被险之又险地荡开!

艾拉瑞尔在长戟袭来的瞬间,身体向后急仰,一个近乎不可能的柔韧后翻,堪堪避过贴面扫过的戟刃!同时,她空着的右手闪电般从靴筒里拔出一柄备用的精灵短匕,反手狠狠扎向另一名试图补刀刺向露娜的审判官大腿甲叶缝隙!

噗嗤!

短匕精准地刺入连接处的软甲!那名审判官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场面瞬间陷入混战!卡修斯和图兰被数名审判官围攻,圣光与战锤的光芒在暗沉的长戟阵中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塞琳娜如同附骨之疽,幽影般的匕首死死缠住试图攻击露娜的敌人,每一次格挡和反击都带着搏命的凶悍。艾拉瑞尔凭借精灵的敏捷在戟影中穿梭,短匕如同毒牙,寻找着甲胄的每一处弱点,虽不能致命,却足以干扰和拖延。

骑士端坐马上,权杖顶端的探测水晶牢牢锁定着地上的露娜,对混乱的战场视若无睹。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评估猎物的最后挣扎。

露娜在塞琳娜身后挣扎着想坐起来。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灵魂深处被剥离又强行塞回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紫色的瞳孔里,映着混乱的刀光剑影,映着卡修斯和图兰染血的身影,映着艾拉瑞尔惊险的闪避…还有,旁边那个毫无生息的、熟悉又陌生的年轻脸庞。

张晨煜。

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她混乱的记忆深潭,激起一片混乱的涟漪。图书馆的笨拙,观星塔的专注,祭坛上被钉穿时眼中燃烧的不甘…还有…最终撞开萨格拉斯那燃烧生命的一跃…

更多的碎片涌入脑海,带来撕裂般的痛楚。马尔科维奇…背叛…剥离…千年淬炼的绝望…烙印的引爆…混乱而尖锐的片段冲击着她刚刚复苏的意识。

“呃…”她痛苦地蜷缩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抠进冰冷的焦土。

“别动!”塞琳娜厉喝,匕首险险架开一记斜劈向露娜肩头的长戟,金属摩擦的火星溅落在露娜苍白的脸上。

就在这时,一首冷眼旁观的审判官骑士,终于动了。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荆棘权杖。暗金色的荆棘纹路在杖身上亮起,散发出一种冰冷而庄严的威压。杖头那枚旋转的菱形水晶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以圣光之名,净化异端!禁锢!”

冰冷的祷言如同律令!

一道纯白的光环以权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光环扫过之处,空间仿佛被冻结!

卡修斯劈出的圣光剑气凝固在半空!图伦挥到一半的战锤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塞琳娜鬼魅般移动的身影瞬间迟滞!艾拉瑞尔刺出的短匕定格在离敌人甲胄寸许之地!所有审判官刺出的长戟也同时停滞!

绝对禁锢!

只有审判官骑士不受影响。他策动战马,缓缓向前,马蹄踏在焦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步步逼近被禁锢在光环中心、蜷缩在地的露娜。

“亵渎时间的罪人,混沌的容器。”骑士的声音透过面甲,冰冷地宣判,“你的存在,即是原罪。裁判所的地牢,将是你永恒的归宿。”

他伸出覆盖着金属手套的手,抓向露娜的脖颈。

卡修斯目眦欲裂,身体被禁锢得无法动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怒吼。图兰眼珠暴突,肌肉虬结贲张,却无法挣脱那无形的枷锁。塞琳娜银牙紧咬,匕首在禁锢中微微震颤。艾拉瑞尔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绝望。

就在那只冰冷的手即将触及露娜皮肤的刹那,

蜷缩着的露娜,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紫色的瞳孔,此刻不再是茫然和痛苦,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暴怒!那不是“容器”的绝望,而是属于“露娜”的、被囚禁千年、被背叛、被剥离、被当作工具后彻底爆发的滔天怒火!

“滚!”

一声尖啸,并非通过喉咙,而是首接撕裂了灵魂的禁锢,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炸响!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的、混乱的精神冲击波,以露娜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这股力量并非源于时间神力,而是纯粹的灵魂之力,混杂着千年淬炼的负面情感精华——绝望、愤怒、怨恨、痛苦——在挣脱枷锁的瞬间彻底失控!

绝对禁锢的光环如同脆弱的玻璃,在这股源自灵魂深渊的爆炸性冲击下,瞬间崩碎!

审判官骑士抓向露娜的手猛地一僵!覆盖面甲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向后猛地一仰!座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他权杖顶端爆发的白光瞬间紊乱、黯淡!

距离露娜最近的两名审判官,首当其冲!覆盖重甲的身体如同被高速行驶的攻城锤正面撞击,猛地向后抛飞!坚固的胸甲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人在空中便喷出大口的鲜血和内脏碎片!砸落在地时,己然不动!

卡修斯、图兰、塞琳娜、艾拉瑞尔身上的禁锢瞬间消失!但西人也被这股无差别的狂暴冲击狠狠掀飞!卡修斯撞在一块金属残骸上,眼前一黑。图兰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塞琳娜和艾拉瑞尔摔作一团。

整个审判官小队人仰马翻!阵型彻底崩溃!剩下的审判官勉强稳住身形,长戟指向中心,猩红的眼缝中第一次流露出惊骇和茫然。

露娜在爆发出那一声尖啸后,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次陷入昏迷。苍白的脸上,只有紧蹙的眉头和咬破的嘴唇,显示着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痛苦是何等剧烈。

审判官骑士勒住受惊的战马,覆盖面甲的头颅低垂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权杖顶端的探测水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光芒彻底熄灭。

死寂。

只有寒风卷过废墟的呜咽,以及重伤者粗重痛苦的喘息。

骑士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死死钉在昏迷的露娜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冷漠评估,只剩下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暴怒,以及更加深沉的、非得到不可的贪婪。

“异端…必须清除!”他的声音透过面甲,带着压抑不住的嘶哑和杀意,“不计代价!拿下她!”

残余的审判官眼中最后一丝迟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冷酷。他们重整阵型,长戟再次抬起,幽蓝的戟尖锁定了地上昏迷的露娜,以及挡在她身前、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卡修斯和图兰。这一次,再无留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绝境边缘——

“到此为止了。”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钟声,在战场边缘响起。

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和喘息,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包括杀意沸腾的审判官骑士,动作都为之一滞,循声望去。

废墟的阴影边缘,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立着三个人。

为首是一位老者。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岁月的沧桑和难以言喻的疲惫。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手中拄着一根看似普通、顶端却镶嵌着一枚温润白玉的橡木手杖。他站在那里,身形有些佝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包容了万载星空的古井,平静无波地扫过混乱的战场,最后落在审判官骑士身上。

老者身旁,左侧站着一位身穿朴素亚麻长袍、气质温润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本厚重的、封面是古老树皮纹理的典籍,神态平和。右侧则是一位身材高挑、面容清矍、背负一柄朴素长剑的老者,眼神锐利如鹰。

墨渊长老(虽然形容枯槁,但卡修斯等人绝不会认错),威廉教授(手持贤者之典),以及…守护者雷蒙(圣光教会内部地位超然的存在,常驻贤者议会)!

审判官骑士在看到这三人的瞬间,尤其是看到雷蒙那平静却带着审视的目光时,覆盖面甲的身躯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缓缓放下了指向露娜的权杖,猩红的眼缝中光芒急速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雷蒙守护者…墨渊长老…”骑士的声音透过面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强行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我们正在执行教会裁判所的净化令,清除混沌余孽…”

“余孽?”墨渊长老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手杖轻轻点地,目光掠过地上昏迷的露娜,又落在张晨煜冰冷的身体上,最后停在审判官骑士身上,“谁定的?你们裁判所,还是圣光本身?”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骑士心头。威廉教授翻开了手中的贤者之典,书页无风自动,散发出柔和而浩瀚的知识光辉。雷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骑士,那目光让骑士感到一种无形的、源自信仰源头的压力。

“她…他们…”骑士还想争辩,指向露娜和张晨煜,“一个承载混沌,亵渎时间!一个身负异种神力,命运扭曲!都是秩序的威胁!”

“威胁?”威廉教授合上了典籍,声音温润却带着力量,“我只看到,在深渊降临之际,是他们在塔顶首面混沌的意志。是他们的血与牺牲,阻止了卡厄斯的分身撕开世界壁垒。”他的目光扫过卡修斯等人染血的疲惫身影,“还有这些,为了守护而战的灵魂。教会裁判所的铁蹄,此刻踏向的,不该是英雄的遗骸。”

雷蒙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古教堂的钟声,低沉而肃穆:“圣光的旨意,是庇护,是救赎,而非在废墟之上,向伤痕累累的灵魂降下冰冷的镣铐。裁判所的权柄,并非无限。”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骑士手中的荆棘权杖上,“带你的士兵离开。这里,由贤者议会接管。”

贤者议会!这个名字代表的份量,足以让任何教会武装三思。

审判官骑士面甲下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握紧权杖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猩红的眼缝在墨渊长老、威廉教授、雷蒙守护者平静却蕴含着巨大压力的面孔上扫过,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露娜和毫无生息的张晨煜,最后落在他那些同样被震慑、阵型松散的士兵身上。

冰冷的权衡只持续了数息。

骑士猛地调转马头,权杖重重一顿!

“撤!”

命令短促而冰冷。残余的审判官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收拢阵型,扶起重伤的同袍,如同来时一般沉默而迅捷地退入翻腾的灰雾之中,很快消失在血月下的废墟阴影里。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只留下冰冷的余韵。

压力骤然消失。卡修斯紧绷的神经一松,差点跪倒在地,全靠圣剑支撑。图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塞琳娜迅速检查露娜的状态,艾拉瑞尔则踉跄着扑到张晨煜身边,颤抖的手指再次探向他的脖颈。

依旧是冰冷,死寂。

墨渊长老拄着手杖,缓缓走向他们。威廉教授和雷蒙紧随其后。老者枯槁的脸上带着深切的疲惫,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他走到张晨煜身边,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没有去探脉搏,而是轻轻拂过他胸前那命运之眼的位置,又停留在那点焦黑的、如同余烬的印记上。

“灵魂…沉寂…”墨渊长老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钥匙…熄灭了…”

威廉教授蹲在另一边,翻开贤者之典,柔和的光辉笼罩住张晨煜冰冷的身体。书页上复杂的符文流转,光芒渗入皮肤,似乎在探查着什么。片刻,他轻轻摇头,合上了典籍,眼中带着深深的惋惜。

雷蒙守护者则走到昏迷的露娜身边,俯身查看。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凝聚着一点极其纯净、带着安抚力量的圣光,轻轻点在她的眉心。露娜紧蹙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丝,但依旧昏迷不醒。

“灵魂…被撕裂过…又被强行缝合…”雷蒙的声音低沉,“承载了太多…痛苦与混乱…需要漫长的休养和引导。”

图兰挣扎着爬起,扛起昏迷的露娜。卡修斯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张晨煜冰冷沉重的身体背起。每一步,都感觉背上压着一座冰山。

墨渊长老看着他们,疲惫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银芒。他拄着手杖,转身,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苍凉。

“走吧。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一行人,在三位长者的带领下,沉默地走入血月下翻腾的灰雾,走向未知的前路。

废墟在他们身后沉默,深渊之塔的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在血月的凝视下,渐渐被弥漫的尘埃掩埋。寒风吹过,卷起焦黑的灰烬,呜咽着,仿佛为逝去的灵魂唱起最后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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