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跟随艾德温穿过沉寂的街道。
夜晚的圣光之城并未陷入黑暗，光芒依旧，只是褪去了白昼的锐利，变得朦胧，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
越是靠近大教堂，空气中那股令人心神安宁的圣光之力便越是浓厚。
踏入教堂广场的瞬间，呼吸都变得困难。
“普通人在这里便会感到不适。”
艾德温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你们倒是比我想象的更能承受。”
除了塞琳娜微微蹙眉，图兰粗重的呼吸声比平时更响，其他人尚能稳住身形。
夜色中的大教堂更显巍峨。
整座建筑散发着一种静谧的光辉，无数精美的雕像和繁复的浮雕在光芒中若隐若现，无声地诉说着千年的过往。
“真壮观。”
格雷低语，带着敬畏。
“一座华丽的囚笼罢了。”
艾德温的语气带着冷意，“仔细看看那些雕像。”
众人的目光投向环绕教堂基座和墙壁的雕像群。
它们描绘着圣者的传说：驱逐黑暗的伟力、拯救苍生的慈悲、播撒圣光的足迹…
“这里有何不妥？”卡修斯的目光锐利地扫过。
“你看看他们的眼睛。”艾德温提示。
张晨煜凝神望去，心头一震。
所有的雕像，无论姿态如何神圣英勇，它们的眼睛都紧紧闭着。
“他们...为何如此？”
...
“因为真相太过灼目，无人敢首视。”
众人回头。
一位身着陈旧黑袍的老者佝偻着腰，手中握着一把磨损的扫帚，像个普通的清洁工，悄然出现在阴影里。
“托马斯老爹，晚上好。”艾德温恭敬地欠身。
“艾德温。”
老者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带新朋友来……参观？”
“是的。他们想看看圣光之城的另一面。”
“另一面？”
被称为托马斯的老者咳嗽了几声，声音像破旧的风箱，“年轻人，你们真想剥开这层华美的外衣？有时，活在精致的假象里，反而更安宁。”
“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张晨煜上前一步。
老者浑浊的视线在张晨煜脸上停留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
最终，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跟我来。”
他带着我们绕到大教堂宏伟主殿的后方，那里有一扇嵌在厚重石壁里、毫不起眼的窄门，门板陈旧斑驳。
“这是‘清洁工’的小路。”
他掏出一把磨损得发亮的黄铜钥匙，“也是……通往唯一真相的入口。”
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向内打开，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深邃幽暗，吞噬着上方微弱的光芒。
“脚下留神。”
老者提醒，率先踏入黑暗，“这条路，许久没人走过了。”
我们紧随其后。
石阶盘旋向下，仿佛没有尽头。墙壁上原本流淌的圣光越来越稀薄，最终彻底消失，只剩下老者手中那盏提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眼前的黑暗。
“你们可曾想过，”老者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带着回音，“为何圣光大教堂要雄踞于山巅？”
“为了更接近天堂？”格雷不确定。
“不。”
“是为了镇压地底之物。”
终于抵达阶梯尽头。一扇巨大的、浑然一体的石门矗立在眼前。
门面上蚀刻着无数繁复、扭曲、流转着微弱暗光的符文，它们彼此勾连，构成一个令人心悸的庞大封印。
“这……”墨渊长老伸出手指，却又在触及前停住，“这是……时间之锁？”
“好眼力。”
老者赞许地瞥了他一眼，枯槁的手掌稳稳按在冰冷的石门上，“没错，千年前设下的时间封印。它锁住的，是圣光之城最深的污秽。”
“里面是什么？”塞琳娜的声音绷紧。
老者没有回答。
他口中念念有词，掌心下压。
石门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如同被唤醒的活物，暗光流转加速，发出低沉的嗡鸣。
沉重的石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尘土与铁锈般腥气的古老气息汹涌而出，瞬间充斥了每个人的鼻腔。
“进来吧。”
老者侧身，提灯的光晕照亮门后深沉的黑暗，“看看你们顶礼膜拜的‘圣光’，根植于何物之上。”
我们迈过门槛。
眼前是一个无法估量其广度的圆形巨厅。
视线所及之处，无论是高耸的弧形穹顶、环形的墙壁，还是脚下平坦的地面，每一寸空间都密密麻麻地镌刻着名字。
那是用一种暗红发褐、却又诡异保持着某种新鲜感的物质书写的名字。
无数个名字，层层叠叠，无边无际，填满了整个视野。
“初代圣者的‘使徒’们。”老者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厅里回荡，带着冰冷的嘲弄，“或者说，是自愿献祭的十万生灵。”
“什么？”卡修斯身体晃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盯着满墙满地的血名。
“不然你们以为笼罩全城的永恒圣光，源于何处？难不成是天降陨石什么的？”
老者枯槁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这十万人的魂灵之光。他们‘自愿’献出生命，化为维系这‘神圣’的燃料。”
“这绝无可能！”
卡修斯激动地反驳，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圣典明载，是初代圣者以无上伟力点燃圣光。”
“半真半假的谎言罢了。”
老者摇头，指向大厅正中央，“初代圣者确实贡献了他的力量，但仅凭一人，如何撑得起笼罩全城的圣光结界？”
巨厅中央，一座由漆黑巨石垒成的祭坛静静矗立。
祭坛顶端，悬浮着一颗珍珠大小的晶体。
它的质地纯净无瑕，散发着深邃的光芒。
“那是...命运之眼”艾拉瑞尔脱口而出。
正是他们苦苦追寻的神器碎片之一。
但它的状态诡异至极。
无数条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锁链，从晶体内部延伸而出，又或者说是深深扎入其中。
这些锁链的另一端，则如同活物般蜿蜒爬行，最终没入墙壁、穹顶、地面那无数个用血写就的名字之中。
“看明白了吗？”
“命运之眼被扭曲成了献祭的核心。它汲取着十万亡魂的生命印记，转化为你们沐浴的‘神圣’光辉。”
“每一个踏入圣光之城的人，都在无形中分享着这十万亡魂的‘恩泽’。”
“而教廷，用千年谎言，精心掩盖着这一切。”
死寂。
巨大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
只有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的血名大厅里回荡，每个人的脸上都凝固着震惊、茫然、愤怒、或是深重的悲哀。
“那你...为何……要向我们揭示这真相？”墨渊长老问。
托马斯老者缓缓转向他。
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爆发出一种穿透千年的、洞悉一切的锐光：
“因为时机己至。古老的预言昭示，当命运之子莅临，千年的轮回之锁将被打破。”
他的目光，牢牢定在了张晨煜身上。
“而你，你就是张晨煜吧，传闻中的命运之子，你便是那应预言而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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