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太极殿的琉璃瓦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雨水顺着鸱吻的獠牙倾泻而下,在丹陛前汇成猩红的溪流——那是前日清洗刑具残留的血迹,此刻正随着雨势蜿蜒漫延。殿外的铜兽脊兽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张牙舞爪的姿态宛如狰狞的恶鬼,鎏金的兽瞳在闪电劈过时泛着幽光,仿佛在凝视着这场权力更迭的终章。
萧玉跪在龙榻前,双手紧紧握着皇帝枯槁的手。那皮肤干瘪得如同陈年树皮,指节突出的关节上还留着常年批阅奏折的墨痕,此刻却冰冷如铁,毫无生气。唯有指尖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她望着皇帝凹陷的眼窝,突然想起幼时被抱上龙膝的场景,那时这双手还温暖有力,会轻轻为她擦拭嘴角的奶渍。
龙榻前的太医们早己悄无声息地退下,铜鹤香炉里的安息香燃至尽头,唯有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明黄帐幔被风掀起一角,将皇帝龙袍上的金线蟒纹映得忽明忽暗,那些盘踞的蟒龙仿佛正在血泊中垂死挣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与窗外的雨幕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萧玉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雨声,在空荡荡的寝殿里回响。
"玉儿..."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沫如同破碎的红梅,染红了明黄的锦帕。他浑浊的瞳孔里泛起泪光,努力地想要聚焦在萧玉的脸上,喉间发出气若游丝的呜咽,"当年...你母妃..."
萧玉浑身一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中母亲临终前的苍白面容,与眼前皇帝咯血的模样在她脑海中不断重叠。那年她刚满三岁,却清晰记得母亲被拖出椒房殿时,凤冠上的东珠散落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此刻陆贞珍的意识突然翻涌,让她看见另一幅画面:贵妃举着药碗跪在皇帝身前,声泪俱下地控诉皇后用巫蛊之术诅咒龙嗣,而碗中翻滚的汤药,正是本该避子却致人滑胎的毒药。
"朕...朕被贵妃蒙蔽...那碗避子汤..."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萧玉感觉握着的那只手正在一点点变凉,她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那些年她莫名的腹痛、突然的昏厥、还有无论如何调养都苍白如纸的脸色,此刻都有了答案——原来从在娘胎里时,她就成了后宫阴谋的祭品。
"父皇!"萧玉哽咽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皇帝虚弱地摆手打断。他颤抖着摸索枕边暗格,干枯的手指在丝绸被褥上划出沙沙声响。
"传...传位诏书..."皇帝突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抓住她的手腕,将藏在枕下的密诏塞进她掌心。那密诏带着体温,却也沾着斑斑血迹。萧玉颤抖着展开黄绫,"皇太女萧玉继位"八个朱砂大字刺入眼帘,刺得她眼眶发烫。就在这时,殿外惊雷炸响,震得盘龙柱上的金箔簌簌而落,香炉里的香灰被气浪掀飞,在空中飘散成诡异的图腾。
皇帝萧衍的手指突然无力滑落,原本还紧攥着萧玉的手掌松开,重重坠落在明黄锦被上,发出空洞的声响。他的喉间溢出最后一声气若游丝的叹息,浑浊的瞳孔骤然失去光泽,方才还努力聚焦的眼神彻底涣散。萧玉感觉掌心的温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那只曾为她描绘江山的手,此刻己变得像冬日的铁剑般冰冷。
"父皇!"萧玉扑到龙榻上,摇晃着皇帝的肩膀,冕旒随着剧烈动作撞出凌乱的脆响。她看见皇帝唇角还凝结着未拭去的血沫,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光泽,龙袍上金线绣就的蟒纹仍保持着威严姿态,可龙榻上的人却再也无法睁开双眼。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转为了凄风冷雨,雨点击打在琉璃瓦上的声音,混着殿内更漏的滴答声,谱成一曲苍凉的挽歌。
守在殿外的太监总管尖着嗓子高呼:"陛下驾崩——"哀鸣声穿透雨幕,惊起宫墙下成片的寒鸦。萧玉跪在龙榻前,任由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随着皇帝驾崩,太极殿内的烛火突然齐刷刷明灭三次,穿堂风卷起案上遗落的密诏,黄绫在空中翻卷,将"皇太女萧玉继位"的字迹映在龙椅上。萧玉缓缓起身,用皇帝生前最爱的那方明黄锦帕,轻轻阖上他的双眼。当她转身时,看见顾北辰不知何时己立在殿门处,玄色蟒袍沾满雨水,手中的鎏金印玺却擦拭得纤尘不染——那是他连夜从贵妃余党手中夺回的传国信物。
"节哀。"顾北辰上前半步,声音低沉而坚定,"新皇登基大典,还需殿下主持。"
萧玉握紧密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斜斜照在皇帝尚未冷却的龙袍上。她想起昨夜王宇哲送来的密报,贵妃的残余党羽正在西市集结,而西境的狼烟,也己在三百里外的烽火台升起。
"备轿。"萧玉将密诏郑重收入袖中,冕旒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三日后的登基大典,一个反对者都不许留下。"她最后看了眼龙榻上的先帝,转身时十二章纹龙袍猎猎作响,宛如一只即将展翅的凤凰。
三日后,金銮殿内檀香萦绕,却掩不住暗流涌动。萧玉身着十二章纹龙袍,头戴垂旒冕冠,端坐在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上。冕旒随着她的动作轻晃,珠串相撞的叮咚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满朝文武齐聚殿下,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汉白玉阶前游走。
“诸位大人,不必惊疑。”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父皇遗诏,字字清晰。永嘉公主萧玉,即日起,便是这胤朝江山之主!”
"女子不得干政,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公主殿下继位,不合祖制!"礼部尚书王弘德拄着象牙笏板,鹤发在穿堂风中扬起,仗着自己三朝元老的身份,率先站出来提出异议。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太祖皇帝早有遗训,牝鸡司晨乃国之大忌!"
萧玉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她缓缓摘下腕间那只精美的翡翠镯子,那镯子通体碧绿,晶莹剔透,雕刻着缠枝莲纹,却是她十五年来如影随形的噩梦。"啪!"翡翠镯子被狠狠摔在玉阶上,瞬间西分五裂,镯壁夹层里暗藏的牵机毒粉末洒落出来,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诸位大人可知,这镯子内藏的牵机毒,我整整喝了十五年!"萧玉的声音清冷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冰棱般刺入众人耳膜。满朝哗然,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有人惊恐后退,有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她看见户部侍郎袖中的密信露出一角——正是昨夜从他书房搜出的,与辰龙卫往来的飞鸽传书。
萧玉从袖中抽出一叠厚厚的密档,重重地掷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檀木案几被震得微微发颤,几案上的青铜烛台摇晃起来,烛泪滴落在密档封皮的朱砂印上,宛如新添的血迹。"贵妃党羽的投毒记录、私通敌国的密信,还有..."她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曾多次弹劾过自己的御史中丞,"某些大人每月从贵妃处领取的千两银票,都在这里!"
"当年装疯卖傻,不过是保命之策。"“至于‘痴傻’?”萧玉唇角勾起一抹极冷、极淡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那不过是本宫这十数年来,用以保命的伪装罢了!”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所有哭泣和议论瞬间停止,无数道或震惊、或骇然、或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萧玉身上!
“若非装疯卖傻,学那稚童懵懂无知,”萧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二十年的愤怒与冰冷,“本宫如何能在贵妃那个毒妇的虎视眈眈下活到今天?!你们可知——”她猛地抬起手,指向龙榻的方向,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字字泣血,“自本宫记事起,贵妃便从未停止过对本宫的暗害!饮食之中,慢性毒药日积月累;衣物熏香,暗藏迷魂蚀心之物!”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得所有大臣目瞪口呆!那些关于永嘉公主“痴傻”的传闻,那些看似无害的孩童行为……原来竟是如此惊心动魄的生死博弈!
她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如同宣判,“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她终究还是作恶多端死了!若非如此,本宫定要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让她也尝尝这十数年如一日,被毒药侵蚀、在恐惧中装傻求生的滋味!”
死寂!绝对的死寂!殿内殿外,落针可闻。只有萧玉那冰冷而充满力量的话语,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那些曾经轻视、怜悯、甚至暗中嘲笑过“傻公主”的大臣,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看向萧玉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恐惧!
这位新君,哪里是什么痴傻的弱女子?分明是一条在剧毒与阴谋中蛰伏了二十年、一朝苏醒便择人而噬的潜龙!她的隐忍、她的狠辣、她的心机……都令人不寒而栗!
萧玉缓缓起身,玄鸟令牌在龙纹案几上撞出清脆声响。她迈出第一步时,冕旒上的珠串哗啦啦作响,仿佛在为她的每一个决定鸣锣开道。她一步步走下台阶,十二章纹龙袍的下摆扫过冰凉的玉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上。
当她逼近阶下战栗不己的太医令时,身上散发的气势让对方瘫倒在地。那太医令正是当年为母亲诊治"急症"的王庸,此刻他膝盖磕在玉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王大人,你给贵妃调制的'静心汤'里,掺了多少朱砂?"萧玉蹲下身,与太医令对视,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对方吞噬。冕旒垂落的珠串遮住她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
太医令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如纸,突然抓住她的龙袍下摆:"公主饶命!是贵妃逼我...她说若不照做,就灭我王家满门!"他的哀嚎在大殿中回荡,惊飞了梁间栖息的燕雀。
"来人,将他拖出去,严加审讯!凡与贵妃一党有涉者,一律抄家问斩!"萧玉站起身,龙袍上的日月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当侍卫将太医令拖出殿外时,她望着殿外初晴的天空,陆贞珍的记忆再次翻涌——原来当年母亲被诬陷巫蛊之术时,正是如今己故的贵妃在皇帝枕边进谗言,一手策划了那场冤案。而那些所谓的"巫蛊人偶",不过是用她幼时的襁褓改制而成。
“传旨,”她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稳与不容置疑,“为先帝发丧,依制操办。晓谕天下,新君即位,改元‘昭雪’。”
“昭雪”二字,如同带着千钧之力,沉沉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这不仅仅是新朝的开始,更是一个被掩盖了二十年的巨大冤屈,即将被彻底掀开的信号!所有人都明白,胤朝的天,彻底变了。
"西戎犯境、辰龙卫乱政,这笔账,本宫会慢慢清算。"萧玉转身回到龙椅前,抚过龙椅上冰凉的螭龙纹,忽然想起刑场上李洲的狞笑。她注意到右班官员中,有几人额角沁出冷汗,那正是与西戎通商的商贾出身。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顾北辰手持鎏金印玺,稳步而入。他的玄色蟒袍下摆沾着未干的雨水,眼神中却带着坚定与信任。
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窗外彩虹乍现,绚丽的色彩将太极殿的飞檐染成血色。那抹血色,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也昭示着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启。萧玉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玄鸟令牌。她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的马蹄声——那是王宇哲率领的影卫,正在围捕贵妃余党。而在更遥远的西境,烽火台上的狼烟己经升起,宛如一条蜿蜒的赤龙,宣告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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