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残留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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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残留的温度

 

“咔哒。”

苏钰的房门关上了。

客厅彻底沉入昏暗,只有壁灯投下小片昏黄的光晕,映着沙发上蜷缩的身影。

顾引鹤没有动。

他维持着“昏睡”的姿态,呼吸微弱而均匀,仿佛真的在高烧褪去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只有搭在薄毯边缘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几秒之后,那双紧闭的眼睛,才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睁开。

没有混沌,没有痛苦。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清醒,像结了冰的寒潭。

客厅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和冰水蒸发后的冷冽气息。

但这些都盖不过一种更清晰的存在——属于苏钰的气息。

干净的皂角香,混合着一丝极淡的、仿佛雨后草木根茎折断的微苦。

这气息缠绕在空气里,也缠绕在他身上盖着的这条薄毯上。

顾引鹤的视线,落回那条薄毯。

深灰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宿舍标配。

此刻却成了房间里唯一能抓住的、与她相关的东西。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缓慢地抬起,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专注,抚上毯子柔软的绒面。

指尖划过细密的纹理。

这里,是她手指捏住毯子边缘,将它展开的地方。

这里,是她俯身时,垂落的发梢可能轻轻扫过的地方。

指腹下的触感是柔软的羊毛,可顾引鹤却仿佛透过这层织物,触摸到了某种更虚无、更滚烫的印记。

——那是苏钰残留的温度,是她动作时带起的微不可察的气流,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他的指尖停顿,微微用力,陷入柔软的绒面里。

像是在汲取,又像是在确认。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带着高烧褪去后异常清晰的细节,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微凉的指尖,带着薄茧,快而准地贴上他滚烫的额头。

那瞬间的刺激,像冰锥刺入熔岩,激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他记得自己下意识想躲,却被她一只手稳稳按住肩膀。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将他钉在原地,被迫承受那冰与火的酷刑。

“降温。”她当时说。声音简洁,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

还有喂药时……

顾引鹤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指尖下的毯子被攥紧。

他记得自己脱力地栽进她怀里,滚烫的额头猛地抵在她颈窝。

那片皮肤微凉,带着她独特的微苦气息,瞬间成了他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记得自己像个贪婪的乞儿,本能地更深地埋进去,试图攫取更多的清凉和那让他心神不定的味道。

他甚至记得自己无意识蹭过她锁骨时,那清晰的、坚硬的轮廓。

“坐好。”她声音发紧,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僵硬。

她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离开那片过于亲密的领域。

动作干脆利落,喂药,灌水,一气呵成,像处理一件棘手的物品。

可那短暂的、颈项相贴的触感和气息,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了他混乱又异常清晰的记忆里。

比高烧更灼人。

然后,是争执。

他失控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自己都心惊。

他看到了那圈纱布,看到了纱布下隐隐透出的狰狞轮廓。

那一刻,胸腔里翻腾的暴戾和毁灭欲,像失控的野火,瞬间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谁弄的?!”

那三个字,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淬了毒的寒意,冲口而出。

仿佛那道伤疤是烙在他自己身上,激起了他灵魂深处最黑暗的占有和破坏欲。

她是怎么回应的?

冰冷得像刀锋的警告:“放手!”

然后,是手腕麻筋上精准而狠厉的一按。

剧痛让他瞬间脱力,也让他从失控的深渊里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看着她后退,看着她将手腕藏到身后,看着她冰冷审视的眼神……

那一刻,顾引鹤清晰地感受到了被“抛弃”的茫然和一种尖锐的、从未体验过的委屈。

像一头被驯兽师狠狠鞭笞、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野兽。

心口的位置,似乎又泛起一丝隐隐的闷痛。

不是高烧后的余韵,是另一种更陌生的、更黏稠的情绪在翻搅。

顾引鹤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暗色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

不对劲。

这种感觉,这种失控,这种强烈的、想要将她牢牢圈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冲动,太不对劲了。

不仅仅是因为她救了他,也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上的谜团。

他抚摸着毯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柔软的绒毛。

苏钰……

她身上有太多违和。

那过分利落的身手,面对混乱和危险时超乎年龄的冷静和判断力。

还有包扎、急救时那种近乎本能的、带着专业烙印的熟练……

这绝不是一个在苏家那种环境里、被苛待着长大的“私生子”能拥有的东西。

还有她的身体。

顾引鹤的思绪滑向更隐秘的角落。

在他高烧脱力、栽进她怀里时,身体的紧密相贴,隔着两层薄薄的校服布料。

他记得她肩颈的线条,流畅而清晰,带着一种少年般的利落感。

可那份单薄……似乎又过分纤细了些?

尤其是在他几乎整个上半身重量都压上去时,那瞬间接触到的胸膛轮廓,似乎……过于柔软?

一个荒谬却越来越清晰的念头,在顾引鹤冰冷的心湖中投下巨石。

女扮男装。

这个词语,带着一种禁忌的、扭曲的魅力,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思维。

他猛地坐起身。

动作牵动了还未完全平息的咳嗽,胸腔里传来沉闷的痛痒。

但他毫不在意。薄毯从他身上滑落,堆在腰间。

他靠在沙发背上,微微喘息,银白的发丝有几缕垂落额前,遮住了他眼中锐利如刀的光。

并不是没有证据。

他之前,出于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兴趣,让人查过苏家。

苏恒,何青,苏珩。苏家的核心人物资料清晰明了。

但苏家还有一个成员,一个几乎被刻意抹去痕迹的存在——一个女儿。

传闻中体弱多病,被何青视作耻辱,常年养在别处,从不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甚至连名字都极少被提及。

外界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年龄……似乎与苏钰相仿?

苏钰,苏珩名义上的“弟弟”,苏家突然出现的“私生子”。

同样神秘,同样查不到清晰的过往痕迹。

两个影子,一明一暗,一男一女……位置却微妙地重叠了。

顾引鹤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微响。

他需要验证。

他需要撕开苏钰身上那层冰冷坚硬的伪装,看看里面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契机……

只差一个契机了。

一个能让他毫无阻碍地、近距离地、彻底确认她真实性别特征的契机。

顾引鹤的目光,缓缓移向苏钰紧闭的房门。

门缝底下没有一丝光亮透出,她似乎己经休息了。

他想象着门后那个清冷的身影。

此刻的她,是否摘下了那顶几乎焊在头上的鸭舌帽?

是否卸下了那份刻意伪装的疏离和冷硬?

那身宽大的、遮掩一切的校服下,又包裹着怎样真实的曲线?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和兴奋,混合着强烈的占有欲,在顾引鹤沉寂的心底无声地蔓延、燃烧。

他想要知道。

他必须知道。

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更因为……她是他发现的。

她身上那独特的气息,她带来的那种冰火交织的体验,她引发的这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都只属于他。

他不能容忍她身上还藏着另一个巨大的、可能将她从他视线中彻底剥离的秘密。

他需要掌控,绝对的掌控。

浴室……

顾引鹤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地方。

宿舍共用的浴室。

那扇磨砂玻璃门,平时足够隔绝视线,维护基本的隐私。

但如果……出现一点小小的“意外”呢?比如,热水器故障,或者……门锁卡住?

或者更首接一点……

他需要亲眼看见。

不是隔着衣服的模糊轮廓,而是毫无遮挡的、确凿无疑的证据。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疯长,缠绕住他的理智。

他苍白的脸上,因为病后虚弱和高涨的情绪,浮现出一点不正常的薄红,眼底却闪烁着幽暗冰冷的光。

他站起身,动作带着大病初愈的微晃,却异常坚定。

他走到客厅角落的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半杯冷水。

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

他端着水杯,没有回沙发,而是无声地踱步到苏钰的房门外。

隔着门板,里面一片寂静。

顾引鹤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没有温度的苍白雕塑。

银白的发丝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门板。

最终,却只是悬停在距离门板几厘米的空气中。

指尖微微蜷缩,又缓缓放下。

不能急。

苏钰太敏锐,太警惕。

下午他高烧时的失控拉扯,己经让她竖起了更高的防备。

任何操之过急的试探,都可能打草惊蛇,让她彻底缩回坚硬的壳里,甚至……提前逃离。

顾引鹤的眼底掠过一丝阴鸷。

他不能让她逃。

他需要耐心。

等待那个最完美、最自然、让她避无可避的“契机”。

他将杯中的冷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似乎暂时浇灭了心底翻腾的火焰。

他转身,不再看那扇门。

客厅的狼藉己经被苏钰收拾干净,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救助从未发生。

顾引鹤弯腰,捡起滑落在地上的薄毯,动作慢条斯理。

他将毯子仔细地折叠好,抱在怀里。

那上面属于她的微苦气息似乎更清晰了。

他抱着毯子,像个抱着唯一慰藉的孩子,走回沙发,重新坐下。

他没有躺下,只是抱着毯子,靠在沙发背上,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黑暗笼罩下来。

感官却变得更加敏锐。

他能听到隔壁房间,苏钰极其轻微的动作声——或许是翻书,或许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她在学习?还是在处理那些“代写”的订单?

无论是什么,她就在那里。

一墙之隔。

这个认知,让顾引鹤抱着毯子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

他想要她留下。

不只是在这个宿舍,而是……在他的掌控范围内,在他的视线里。

至于那个契机……

顾引鹤的唇角,在黑暗中,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冰冷的弧度。

他会找到的。

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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