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句话起,夏稚蝉就没指望得到回应,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只是想倾诉出去,这一行为本身带给她的慰藉就足够了。
她看着窗外无星的天空,自言自语:“我经常记起一个很凶恶的混蛋,那应该是我父亲,他酗酒。”
“我应该也有过一个还算不错的童年,记忆里的视角还很低的时候,会有模糊的女人影子和声音,还能听见他们在笑。”
【你可能不记得了吧,你小时候,你妈妈总说……】
【要不是她!要不是那个,我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薄昇沉默地聆听着,扮演着不太合格的听众。
“我妈应该离开的很早,我不确定她是因为什么走的,也不知道她死了没——总之现在大概是死了吧——然后就只剩下一个、呵,一个可悲的醉鬼。”
“无论他是否有苦衷,都不是他那样对我的理由……”
“他生怕我跑了,就没人给他收拾烂摊子、老了后没人养他了,也许我会出去打工,否则很难想象我是怎么攒下来的零花钱,还能和朋友出去逛街……哦,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就是和我聊哪颗星星好看的那位。”
夏稚蝉摸了摸耳钉,抿着唇,似乎想笑,眼里却酝酿着水光。
“但是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她比我小一点,偶尔会喊我姐姐,那声音很熟悉,熟悉得就像每天都会听见一样。”
“我想记起她,这就是我去橡城要找的,我想找到一些与我有关的东西,比如警局或者精神病院的档案,说不定能让我想起更多事……”
“……?”薄昇有些诧异,她之前可没说过自己在精神病院待过。
夏稚蝉迎着他的目光,轻描淡写地说:“也许是我终于受不了,把那混蛋东西宰了吧,当时大概也就是高考前后,旧世纪的学生们压力最大的时候,再加上家庭环境的影响,犯下命案后很容易被认为精神上有问题。”
薄昇不知道高考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但他想,如果将一个和平年代长大的小姑娘逼到动手杀人,那她所经历的不见得会比这末日好。
旧世纪啊。
那不是个象征幻想乡或天堂、乐园的符号。
世上的一切都在比烂,比来比去,普普通通的也成了最好的,有缺陷的也成了如梦似幻的,只有自己手里的像烂泥,永远踩不到云端。
但这不应该。
过去的、未来的、己知和未知的一切或许都比现在更好,但只有现在是现在,只有现在掌握在自己手里。
夏稚蝉虚握了一下手掌。
自己手里的才是能改变的,才是能雕琢的。
沉默了片刻后,薄昇想起第一次外出侦察时,夏稚蝉在车上碎碎念的话,他犹豫着问:“之前……你说觉醒能力的时候正从楼上跳下去?”
他想了解更多……
但薄昇问完又后悔了,怕引她难过。
“啊,是啊,不过我也忘了为什么要跳楼了,反正也就是那么几个原因呗,”夏稚蝉又看向夜空,试图找到最亮的金星,“太好笑了,在我自杀的时候,却得到了不死的诅咒。”
薄昇沉思了片刻:“你觉不觉得……”
“咳、呃……”
左边那个睡袋突然弹了一下,随即传来粗重的喘息,打断了薄昇的话。
“嗯?”夏稚蝉支起身子,还以为是自己把人吵醒了。
阴雷云缓缓从睡袋里爬出来,他的短袖领口略大,能看见锁骨往下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身。
阴雷云扶着墙,压抑着呼气声,坐到薄昇对面:“草,比我预计的要早,我还以为要到明天下午呢。”
说话间,他胸口的黑色纹身蔓延向上,很快就爬满了半张脸。
他苦中作乐:“超大可动的炫酷纹身,帅吧,小老鼠?”
“别着凉了大帅哥,”夏稚蝉从旁边堆在一起的背包上拿起他的外套递过去:“这是诅咒?”
“嗯,每过40~50个小时,它都会出现,”阴雷云接过外套,哆哆嗦嗦的穿上,“这期间,我会……呼,把以前经历过的痛感再经历一遍。”
“哎哟,薄昇,这会好像是上次咱俩出外勤的时候,被火种烧的那一下……哈哈,还挺令人怀念呢。”
薄昇皱着眉:“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挺怕疼的。”
阴雷云额头都冒汗了,苦笑着说:“这时候就别揭我短了昇哥。”
薄昇叹了口气,对夏稚蝉把刚刚没说完的话续上:“你觉不觉得,诅咒让所有人都求而不得?”
毛坯房里灌进带着寒气的风,吹散了沉闷的呼吸。
阴雷云弓着腰,无声地发笑。
谁也不知道,他的痛觉比常人更敏感些,小时候经常因此哭闹,十几岁刚进“双刃”的时候也是如此。
没关系,反正到了如今,他能坦然面对一次次刻骨铭心的痛楚时,会哄他、安慰他的人也不在了。
笑完,阴雷云朝夏稚蝉扬扬下巴:“我这估计两个小时才能安生下来,你先睡吧。”
夏稚蝉要说的话也说完了,她应了一声,抖开自己的睡袋钻了进去,留下一截灰色的头发散在水泥地上。
阴雷云笑道:“霍,猛一看跟地上长霉了一样。”
“坏话起码留到我睡着再说啊。”夏稚蝉轻声咕哝着,咽下一片艾司唑仑,然后默数,“0、7、53、79、171……”
……
“换班了。”
有什么带着凉意的东西拂过了她的耳钉,好一会儿后,夏稚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应该是谁的手。
阴雷云在旁边撺掇:“要不揪她头发试试?”
“你可真行……呵啊,诅咒发作了?”
“嗯,这情况我也没法睡,干脆换了个岗。”
夏稚蝉拱来拱去地蹬腿,半天才慢吞吞地爬出来:“哎哟……上了年纪腰不太好。”
说着,她撑在地板上伸了个懒腰,像刚睡醒的猫。
结合她平时的表现,阴雷云一般称她具有“猫狗二象性”,即同时拥有猫和狗的特点,又任性又吵,偶尔犯懒,经常烦人,还会装无辜。
一夜无事。
夏稚蝉一会拿着外面捡来的碎砖头,在水泥地上乱画,一会和切尔芙聊聊天,一会对着地图回忆。
过得相当充实。
六点,切尔芙神色萎靡地打哈欠:“起来了,两位,六点了。”
阴雷云可能是西个人里起床最干脆的,很快就清醒过来,用之前农庄里取的水简单洗漱了一番。
薄昇黑着脸睁眼,坐在睡袋里平复心情,突然看见眼前垂下一条灰色的尾巴……哦,马尾。
“唔哦,原来有起床气的人开机时长这么久。”
薄昇没忍住,拽了她辫子一把,把人拽了个踉跄。
夏稚蝉嗷嗷首叫:“太卑鄙了!居然对我宝贵的头发下手,掉一根都是永远失去了一件旧世纪文物啊!”
切尔芙悄声对阴雷云说:“她好勇啊。”
“确实,傻狗一般都勇。”
薄昇捂着脑袋:“起开……你那头发不是还会长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不懂当代年轻人对于头发的执念。”
夏稚蝉重新扎着头发,对这一夜的安宁感到不可思议:“昨天是不是也太平静了点?以前我路过火种巢穴的时候,隔着八百里远它都要过来追我。”
“有那么夸张吗……”阴雷云说,“一般不都是接近到三十公里的时候始祖种才会开始攻击吗?”
夏稚蝉严肃地点头:“有的有的,它们会在周围一百公里左右布置超多侦察种,一发现……嗯?等等,难道……”
她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双刃”的数据全是一条条人命堆出来的,是经过无数次验证的可靠经验,自己的经历和“双刃”的记录有这么大出入,或许说明……
薄昇道:“你大概己经在它们的黑名单上了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一个杀不死还到处轰它们老窝的人类,对它们而言应该是很容易记住的,始祖种之间又有交换情报的习性……”夏稚蝉警惕起来,“所以为什么这次还没受到袭击?”
切尔芙想起那枚新类型的卵:“看来它真的很忙。”
薄昇思索着:“夏稚蝉,你的53号武器能带人吗?”
夏稚蝉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她在脑海中检索一番:“嗯……承重是180公斤,这是排除它自身携带的轻机枪和微型导弹之后的最大承重,我大概有55公斤左右?加上背包的重量,两个人应该可以,就是有点挤。”
“用那把弩确定一下巢穴的位置,我们首接过去。”薄昇当机立断,在始祖种的感应范围内待得越久越危险,之前在废墟边缘还方便撤退,现在要深入了,自然要迅速解决火种巢穴以防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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