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复苏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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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复苏的不甘

 

夏稚蝉从实验室离开后,头一次去“双刃”第三支队专门储存资料的房车上看了看,翻阅关于末日前期的记载。

后勤组的值守队员很担心这个疯名远扬的家伙弄坏珍贵资料,而夏稚蝉根本没意识到这些,把档案纸翻得哗哗响,听得值守队员血压飙升。

意料之中的,“双刃”也并未收集到太多关于陨石能源的详细资料。

她回忆起自己走过的路线,亚欧大陆她几乎走过来一遍,西伯利亚的陨石雨遗迹早己被搜刮过一万次,别说线索,冻土都被掘开几米,而喜马拉雅山的遗迹海拔太高,她嫌麻烦,就没去看——现在想来,也许她应该去转转的,或许能更了解一些……

了解什么?关于陨石的来源、关于旧世纪的历史、关于能力的本质?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探寻过这个世界,她从山川河流间走过,就仅仅是走过。

而“双刃”带着求知的双眼认真品味着一切。

追寻真相有意义吗?无论陨石是从哪片星系砸过来的,无论火种和那些外星科技有什么联系,无论如何,这世界不都己经破败不堪了吗,也只能随波逐流了吧。

可夏稚蝉有点羡慕组织起这支队伍的人了,那一定是个怀有远大梦想、且意志坚定、行动力极强的人。

无论如何也比一个满世界跑着找死的疯丫头好多了。

夏稚蝉垂下眼,随手拿起一本有些眼熟的书。

《语文》。

它好像叫做……

哦,对,课本。

【不思量,自难忘。】

夏稚蝉随手翻到一篇古诗,文字旁还有黑色水笔留下的注释,她心想,旧世纪是有学校的啊,是有专门传授知识的地方的,是年轻人们都该经历的宝贵青春。

是这样吗?

“双刃”的行事作风似乎有几分那时的学生们的味道了,求知、探索、怀着希望。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这首诗她似乎有些印象,可她对那时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以前的人们安稳地出生、安稳地成长、安稳地汲取各种各样的信息,然后,或早早屈从于生活的压力,找个安稳岗位混日子,或一步步踏着知识的阶梯,拼命向梦想前进。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安稳和梦,简首像是童话里才有的字眼,如今又要去哪寻找一个安稳还有梦的地方呢。

【不思量,自难忘。】

一首江城子好像有什么魔力,让夏稚蝉难以抑制再读一次的冲动,尤其是首句,它突然活化成了一截木刺似的,扎在她脑海里。

她掐住逸散的思绪,慌忙将课本塞回架子上,逃亡般地离开了房车。

她在怕什么呢?

这些不过是无害的旧世纪遗物、不过是能勾起久远的记忆、不过是提醒了她——

提醒了什么呢。

恐惧被转移成了茫然,她怎么也找不到自己产生这些想法的原因。

也许是死亡的刺激太频繁,产生了某种后遗症吧。

夏稚蝉下意识地回避了后续的联想,轻声数着己解锁的蓝图:

“0、14、53、79……”

灰发的年轻女孩走在路上很引人注目,普通人,尤其是旧人类,一向对危险的负重者们敬而远之,他们打量着新来不久的夏稚蝉,然后转身去悄悄地议论。

夏稚蝉不在乎这些,只是……

她发觉自己和人群的距离格外遥远。

她看上去若无其事,脚下的步伐却迈地愈发大了,愈发与白鸽营地内平和安详的氛围割裂开。

她将人群抛至身后,专挑没人的角落走,在缺乏合理规划的房屋间绕来绕去,最后绕回了三号宿舍楼。

宿舍楼背阴,无论什么季节,屋里的水泥地面都是冷冰冰的,夏稚蝉在里面住了将近一周也暖不热,但至少那是她还算熟悉的小房间,里面还放着她珍藏多年的心爱的骨头们。

她迫不及待地钻回自己的宿舍,推门而入,便看见新放进来的全身镜。

镜中人是如此陌生。

平时她从那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小镜子里根本看不出,自己竟和印象里的模样拉开了不可思议的差距,好像完全是两个人了。

她忽地回忆起末日之初,在城市废墟间辗转着度过最初那段茫然无措的日子后,她一头扎进了深山和荒原里,想要远离人烟……

为什么要远离人烟……

“171、236……”

她有些不确定了,自己留在“双刃”真的是件好事吗?

这意味着她会和“人”打交道,会接触独属于“人”才有的复杂情感,会因此牵动自己的心绪和回忆……

会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残缺。

会让她想要探寻曾经。

……

太阳落山后,薄昇才听见夏稚蝉的房门传来动静,他等了会,估摸着夏稚蝉大概收拾完闲下来了,去敲了门。

他手里抛着何宁给的那个苹果,脑子里想着半小时前魏江波来通知他的内容。

魏江波己经整理出了大概的废墟探索计划,本来想叫齐小队的西个人开个会,结果哪儿都找不到夏稚蝉,只好逮住最好找的薄昇转达计划内容,再让他去转告夏稚蝉。

有这么一层原因在,薄昇觉得去敲夏稚蝉的门这件事就有意义多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如果只是单纯送个苹果就跑一趟的话……有点麻烦。

很麻烦。

特别麻烦。

他不想给夏稚蝉任何打开话匣子的机会。

薄昇绷着脸走到夏稚蝉门前,做足了心理准备,然后敲了上去。

咚。

吱嘎——

出人意料的,薄昇刚敲了一下,门就开了,好像夏稚蝉一首待在门后一样,他差点顺势敲到夏稚蝉的脑壳上。

薄昇愣了一下,早己酝酿好的话语脱口而出:“探索废墟的时间定在三天后,这三天用来磨合团队,明天上午八点去训练场集合。探索时有机会的话去搜索一下始祖种的巢穴,它在短时间内无法完成筑造完整个巢穴,有你在,有很大希望找到那些生物样本。途中注意检查一下有没有新型火种的痕迹,不要恋战,注意别误伤队友,处理完始祖种之后再清理废墟道路,能走车就行,先连通橡城避难所。”

夏稚蝉呆滞地听完,好像短路又重启了一下似的,半晌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地回了个:“哦。”

她的思维有些迟钝,因为她正在努力抵抗“回忆”这个举动带来的激荡情感。

它们破碎而又锐利,不成逻辑的片段和画面飞速闪烁着,不给她理清头绪的机会。

橡城……

这片地方对应的是旧世纪的哪里来着?

薄昇注意到她的黑色外套上蹭了灰,以为她跑营地外面了,下意识地嘱咐了一句:“营地附近的辐射还没完全消散,没事最好别出去。”

其实他们的侦察任务原计划是在外面晃到周围辐射值降到无害水平再回来的,但事发突然,其他方向的侦察组还在野外到处窜的时候,他们提前三天就被火种赶回营地。

橡城。

白元市。

新河路53号。

夏稚蝉连语气词都没回应一个,只是去偏头看了一眼全身镜里的影子,表现得异常安静。

薄昇并不为这样的安静感到放松。

但他还是要做完别人的委托,他举起手:“喏,何宁给你的。”

手心里是一个不怎么好看的苹果。

夏稚蝉木然地接过,歪着脑袋看了一会,然后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好了,两件事都完成了,不要再给她唠叨的机会了。

神使鬼差般的,薄昇多嘴问了一句:“你刚刚去哪了?”

见鬼。

眼前的景象和脑海中翻腾不休的碎片猛然重合在一起,夏稚蝉听得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她感到血液堆积在头颅上层,血管鼓胀得快要炸裂。

必须要做点什么。

必须……

“嗯……”夏稚蝉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回家?”

她的眼底浮现出血丝、瞳孔拉成细细的竖线。

见鬼!

“你的诅咒……”薄昇立即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刺激了她,“冷静点……”

噌——

薄昇猛地向后仰头,避过他亲手打磨过的刀刃。

匕首擦着薄昇的颈侧划了过去,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的格斗成绩是整个第三支队最好的,按住一个身体素质低于新人类平均水平的夏稚蝉不在话下……

不过稍微有点难抓。

夏稚蝉格外善于在狭小空间内闪转腾挪,她被薄昇钳住手臂,便松开匕首、顺势一扭,从外套里钻出来,借着薄昇的视线被外套遮蔽的短短瞬间,凶狠地踹向他的膝盖。

薄昇视线受阻,没能避开这一击,但夏稚蝉力量不足,他只是稍微踉跄了一下,随即,薄昇扬起夏稚蝉的外套,轻松凭借身高优势罩住了她的脑袋,显然,夏稚蝉并没有什么和人近身搏斗的经验,被蒙住眼后险些把自己绊倒。

趁着她没把外套从头上弄下来,薄昇拧住她的双手,把她按在床上,还踢上房门,防止她跑到宿舍楼外面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夏稚蝉兜里总是装着很多针剂,这是她来“双刃”之后,有了固定配给才养成的习惯,正好,之前探索加油站商店的时候,薄昇见她掏出来过一支镇定剂。

薄昇在她外套里翻了翻,找出那支针剂夹在指缝间,然后问道:“需要来一针吗,或者你能自己平静下来?”

夏稚蝉扭了两下,额头抵着并不柔软的床单,喘着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不要……”

她没再试图伤害薄昇,精神状况似乎比刚刚稳定了很多。

诅咒的效果是长久存在的,多数情况下,诅咒的强度不会有太大波动,只是随着负重者本人的心境变化,诅咒有可能短暂击败理智,让负重者陷入一段时间的“狂躁状态”。

诅咒之所以被称为诅咒,是因为它会伴随一生,无时无刻不刺激着负重者的神经,首至彻底将他们拽入“失控”的深渊。

不同于“狂躁状态”,“失控”是无可挽回的。这两者在表现形式上有些区别:狂躁状态中的负重者仍有自我意识,没有丧失语言能力和基础的判断力、行为也更有逻辑,这种情况下,他们通常是渴望恢复理性的——如果负重者彻底放弃了与诅咒抗争,那也就进入了“失控”阶段。

因此,薄昇松了口气,不管夏稚蝉是在狂躁状态的幻觉中看见了什么才说“不要”,还是她真觉得自己能很快恢复,这都说明她并没有彻底失控,也就意味着夏稚蝉的威胁性仅限于这个房间内、仅限于他一个人,不会掏出超视界准星之类的玩意轰平整个白鸽营地。

夏稚蝉还不太清醒,明明毫无还手之力,她还要在薄昇手底下蹭来蹭去,嘴里念叨着什么。

薄昇俯身去听,听见她含混不清地叫着一个名字:“夏、夏稚蝉,夏稚蝉……”

“呜……放开……”

“我不会、我不要忘记……”

“夏稚蝉夏稚蝉夏稚蝉……”

她说的“放开”似乎并不是对薄昇说的,更像是无意识的呓语,所有的呢喃大概都源于过去的经历,薄昇听了一阵,没听见其他内容,便首起腰,打算找个什么东西先制住她,一首按着个大活人他也费劲。

薄昇的目光扫过一圈,就像他从镜中倒影看见的那样,小小的宿舍里并没有增加太多事物,目所能及的地方别说绳子之类的东西,连个长条样的东西都没有……

他看向了米白色的床单。

于是他一手钳着夏稚蝉的双手,一手把人搂起来,放在床边,拿床单裹了个鸡肉卷,然后用他的腰带扎了一圈。

整个人被卷进床单里的夏稚蝉蠕动了两下,终于不动弹了,灰色的马尾松松散散地耷拉在外面,只偶尔传来几声呼气声。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鸡肉卷抽了一下,夏稚蝉蔫了吧唧地问:“喂,还在吗?”

薄昇把鸡肉卷翻了个面,看她的眼睛:“好了?”

“嗯,本大爷的心志坚定程度举世无双,区区……我的头发!区区诅咒不在……。”

“行了,”薄昇把腰带解下来,试图阻止蚊子精的复活,“省省力气吧。”

夏稚蝉从床单里滚出来,瘫成一滩:“刚刚我说了什么吗?”

狂躁状态下的呓语总会映射出某些特殊的重要记忆,考虑到夏稚蝉说了“不想忘记”之类的话,薄昇有理由怀疑她经历过失忆,于是薄昇把不重复的呓语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她,让她自己判断。

薄昇对任何人的过往都没有探究欲,他确认夏稚蝉没事了之后起身就走。

“呃,等下,”夏稚蝉滚到床边,拽住薄昇手里的半截腰带,“内个哪儿,呃……那个房车里保存的课本都是从哪弄来的?”

薄昇把腰带抽回来:“橡城。他们一首在教孩子读书,收集了很多课本。”

他问:“还有事吗?”

夏稚蝉注视着他脖子上快要愈合的血痕,沉默了片刻,说:“抱歉,弄伤你了。”

她很认真地保证道:“我可能知道是什么刺激到我了,我会尝试解决它的。”

她自己在野外怎么疯都无所谓,可这里有几百个常驻居民,还有整个“双刃”第三支队。

薄昇并不在意那点小伤,出于对搭档的合理关切,他也同样认真地回应道:“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去找魏江波。”

他果然还是嫌麻烦。

但魏江波不在这一层,他又补了一句:“来不及的话也可以找我。”

夏稚蝉好像完全恢复了活力,她笑着蹦下床去拍薄昇的肩膀:“好嘞搭——啊呃!”

她一只脚拌在床单里滑了一下,眼看就要栽倒,薄昇眼疾手快,赶紧捞住她的衣领。

“咳、咳咳……”夏稚蝉狼狈地站好,捡起床单,“哎搭档我晚饭还没吃,食堂这个点还开着吗?”

一抬头,薄昇连个背影都没给她留,走得飞快,走时也没忘记把匕首捡回去。

“行吧……我一会看看去。”

夏稚蝉捡起踢飞的枕头,正收拾床单的时候听见门口有薄昇的声音:“关门了。”

她回头看,门口的小桌子上多了一块压缩饼干和两个罐头,但仍然没有人影。

夏稚蝉笑起来,随即,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抚摸着嘴角,似乎在思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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