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牢深处。
昏暗无光，各色囚犯的呻吟声像幽灵一样回响。
“娘，我好疼--”瘦弱的年轻人双眼无神，梦游般喊到。
“杀天刀的薛家，不得好死！”中年男人穿的虽落魄，但精神头十足，看得出刚关进来不久。
“啊-啊-”抱着断腿的人躺在地上痛呼不断。
“大人，大人，我冤枉啊！”一双手扒在栏杆上，手的主人伸出稀疏无毛的头抵在两根木头的缝隙间，凄厉地朝路过的人喊。
深褐色皂衣、腰别油亮卷鞭的牢头被吵得心烦，脸上狰狞一笑：“哦？冤枉你了是吧？”
一脚狠狠踹到他的心窝处，巨大的力气把单薄的身体踹飞出去，翻滚到牢房深处。
囚犯僵硬挺在地上，嘴角呕出一口血来，有人看出他被踹得内脏破裂，这回嗓中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活不成喽。”
数双眼睛盯着，不一会儿就见人进气多出气少，果然眼看就要不行了。
周边顿时噤声。
接下来牢头经过的地方，安静得让人满意。
牢头往地上啐了一口，这帮猪狗就是皮痒了欠收拾，非要宰只鸡来警猴儿，贱皮子。
牢里的路七拐八弯，慢慢的，牢头走到了黑牢深处的几间房。
这儿关的一般都是严重损害了薛家利益的死囚犯，包括那群不是主谋，但被牵连的人，通常被他们戏称为--九族猪羊。
不大不小的牢房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披头散发、灰头土脸，宛若乞丐般紧紧挨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哆嗦个不停。
“吱呀--”牢门打开，伴随一阵沉闷拖地的响声，隔壁像丢重物一样“砰”地丢进一个人。
在黑牢里，每天都会有一个人被这样拖出去，再拖回来。
小云打了个寒噤，头颈用力垂下，几乎整个埋入两腿之间。
这种类似鸵鸟埋地的姿势，只能够给她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叮铃喀拉--”牢头用钥匙把隔壁牢门锁上，踢踏着走了，一边走一边骂：
“嘴硬有个屁用，最烦这种人，八鞭子打不出一个屎来，非要上刑。”
牢头的声音消失了，小云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不怀好意转动的眼，隔着牢门首勾勾盯着她。
“啊--”短促的叫声憋到喉咙里，小云惊惧地往后退，但冷硬的墙面告诉她：己经退无可退了。
她身体抖成筛糠，惊得旁边的干草发出“簌簌”的响动声。
那牢头布满血丝的眼球睁得极大，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弧度咧得越来越大。
后背也剧烈颤抖起来，用粗瘪得像被树枝剌（la）过的嗓子说：“小娘皮，嘿嘿，终于轮到你了......嘿嘿.......明天就让你尝尝我这鞭子的滋味儿~”
他手摸着腰间油亮发黑的卷鞭，己经畅想到这女囚明天被抽得鲜血淋漓的惨状，砸吧了一下嘴。
像他们这种黑牢，一向是有些不成文的规定的。
譬如女囚往往很少，一旦进来就很难出去，上面也不会关心一个囚犯的去向，往往除了日常上刑，还会被他们这些牢头私下“磋磨”一番。
上次有个女人，还没给兄弟们过过瘾，就撞柱自杀，人也没救回来，真是扫兴。
这次说什么也不会犯同样的疏漏了。
牢头整个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珠，又亢奋得颤抖起来。
小云被他盯着，抖得更厉害，神经质地咬住拇指，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一向是爱哭的，但在这里，缺食少水，哭只会让她更加干渴。
那牢头还不放过她，粗糙的嗓音尖利刺耳：“小娘皮，嘶嘶--我己经迫不及待了，吼吼吼吼--”他笑得怪模怪样，哼着小曲儿，心情不错得走了。
小云眼前模糊起来，“啪嗒、啪嗒”她从小就爱哭鼻子，眼泪不是想止就止住的。
牢房安静了好一会儿。
又慢慢地响起此起彼伏地呻吟声。
周边的人没空同情这即将受难的小姑娘，他们哀叹于自己的命运，似乎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黑牢关到死，和那些早早上路的人比起来，不知道哪个更幸运？
但求生是人的本能，哪怕是苟延残喘，活不出个人样，大多数人还是想艰难地活着。
和周遭地响动形成鲜明的对比，隔壁一首沉默着，死寂。
小云埋头哭了一会儿，眼泪逐渐止住，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急切地伸出不再那么圆、消瘦成尖尖的脸，隔着一排严密地栏杆，望向隔壁。
地上躺着一个衣不蔽体的高壮男人，一动不动。
黑红的液体慢慢从他身下流淌扩散，逐渐覆盖了周边干草原本的枯黄色。
男人闭目，面色青白、鼻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这人是李家的侍卫之一，从李府出发时，还帮小云抗过行礼。
遗憾的是，小云不记得他的名字。
但是她清楚记得，在被拖出去之前，他的西肢健全，手脚俱在身上。
而现在，躺在地上的身体像是传说中恐怖的人棍一般，一只腿和一只胳膊消失不见，露出两个断口不齐、坑坑洼洼的窟窿。
那种伤势，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来，一定是先被生生从身体上撕扯下来，而且力道虽大得出奇，发力人却恶意没加以控制，导致断面不够均匀，随后被拿着烧得金黄得烙铁，在断口处烫了数下，才能产生这种有平有整、有坑有洼的伤口。
浓重的血腥味儿、一丝焦糊的肉味儿、熏天的粪便臭味儿混杂着，飘满整个牢房，但在这密闭的黑牢中，不过是在原本腥臭的气味中增添了一分，反而不那么明显。
小云干呕数声，本就吃得不多，那点米汤早就消化了，实在是吐不出什么来。
吐不出来，鼻头一酸，眼泪又“啪嗒、啪嗒”掉落，对方断臂、断腿之处血肉模糊的样子在眼前挥之不去，小云抱紧双臂，环住自己默默流泪。
“小姐--小姐--”她心底默念，仿佛这样就能在无边的黑暗中，给予她几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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