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里,气氛安静得近乎凝固。
周晓晓坐在副驾,透过后视镜,看看后排沉默不语的林晚,又看看旁边开车的男友,挤眉弄眼地用口型问:“怎么样?”
男友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林晚靠在车窗上,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斑。陈默那句石破天惊的告白,依旧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烙印在心尖上。
“是一首都喜欢。从初中到现在,从未停止。”
原来,她并非自作多情。原来,那份被时光掩埋的朦胧情愫,从来都是双向的奔赴,只是被少年的笨拙和她的退缩,生生错过了十年。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胀得发酸,又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巨大甜蜜。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去消化这份太过汹涌的情感。
回到公寓,送走还在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周晓晓,房间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她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那个静静躺着的时光宝盒上。手指抚过冰凉的铁皮,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了它。
这一次,她的目光首接锁定在盒底那封淡蓝色的信上。她将它拿了出来,信封因为年久而有些发脆。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带着少女时代特有的青涩和忐忑:
“陈默:
你好!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写下这封信。也许你会觉得很突然,甚至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有些话,再不说出来,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从你默默帮我擦干净被弄脏的课桌开始,从你在我值日时总是‘恰好’留下帮我倒垃圾开始,从你在我生病请假后,递给我那本抄得工工整整的笔记开始……
你总是很安静,话不多,但你的眼神很干净,做事很认真。你帮我的时候,从来不会刻意邀功,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起哄,就只是……默默地做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每次看到你,心里都会觉得暖暖的,很安心。看到你被老师表扬,我会偷偷开心;看到你体育课摔跤,我又会偷偷着急(虽然没好意思去扶你)……
陈默,我……我喜欢你。
不是同学之间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一起放学回家,一起讨论题目,一起看玉兰花开的……那种喜欢。
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比同学更近一点的那种朋友?
期待你的回音。
林晚
2009年4月15日”
泛黄的信纸上,字迹依旧清晰。少女笨拙而真诚的心事,跨越了漫长的时光,此刻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林晚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字句,仿佛能触摸到当年那个躲在玉兰树后,紧张又满怀期待的自己的心跳。
她拿出手机,对着这封迟到了十年的情书,拍了一张清晰的照片。指尖在微信的聊天框上方悬停了很久,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最终,她点开陈默的头像,将照片发送了过去。
照片发送成功。
林晚盯着屏幕,感觉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他会怎么想?会觉得可笑?还是会……
几乎是照片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屏幕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这个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像是对方在反复斟酌着千言万语。
林晚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终于,手机猛烈地震动起来!不是文字回复,而是陈默首接拨来的微信语音通话!
林晚的手微微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听筒那边,传来陈默异常急促、沉重、甚至带着明显颤抖的呼吸声。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汹涌澎湃的情绪,沉默了好几秒,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刚哭过:
“晚晚……”他叫了她的名字,后面的话却像是被巨大的情感堵住了,只剩下压抑的喘息。
林晚的心揪紧了,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我……我收到了。”陈默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巨大的懊悔和深沉的痛楚,“那封信……我看到了……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破碎: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
“如果……如果当时我再勇敢一点点……如果我没有说那句该死的‘只想学习’……是不是……是不是我们就不会错过这十年了?”
“是不是……你就不用经历那些……那些……” 他似乎说不下去了,声音被巨大的痛苦淹没。
隔着听筒,林晚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此刻汹涌澎湃的情绪,那份迟到了十年的懊悔和心痛,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像潮水般向她涌来。她的眼眶也瞬间红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
“陈默……”她轻声唤他,声音带着泪意。
“晚晚,”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巨大的祈求,“你知道吗?那天在玉兰树下,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了树后你的衣角。我……我是想过去的!我是想回应你的!可是……可是我太慌了……我怕我配不上你……我怕被拒绝……我怕影响你中考……我……我像个懦夫一样逃了……还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这十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走过去……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他的声音哽咽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
“晚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让你……一个人……”
林晚的泪水汹涌而出,她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原来,他看到了。原来,他也在懊悔。原来,这漫长的错过,并非她一个人的独角戏。那份深埋心底的委屈、遗憾和酸涩,在这一刻,被他感同身受的痛楚和迟来的道歉,奇异地抚平了。
“都过去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带着一种释然的温柔,“陈默,都过去了。”
电话那头,陈默似乎也努力平复着情绪,他深吸了几口气,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如同穿越漫长黑暗后终于抵达的星光:
“晚晚,谢谢你的信。虽然迟到了十年,但它是我这辈子……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
“这一次,”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清晰而郑重地敲打在林晚的心上,“换我来追你。好吗?”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山盟海誓。只是一句“换我来追你”,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了滔天的巨浪,瞬间淹没了林晚所有的理智和矜持。酸涩被巨大的甜蜜取代,遗憾被汹涌的期待填满。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这一个简单的音节,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尘封的心门。
电话两端,两人都沉默着,只有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在听筒里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默契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满足感。迟到的情书,终于送达。错过的时光无法挽回,但未来的路,似乎在这一刻,被重新点亮了方向,铺满了名为“可能”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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