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伯脸色骤变,竟当场撕下锦袍下摆,蘸墨挥毫写下休书,狠狠甩在华青霜脸上:"贱妇!你竟敢背着我做出这等勾当!"
他义正言辞地撇清关系,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与昨日还亲昵唤着"霜儿"时判若两人。
最令人讽刺的是,华青霜视若珍宝的那对儿女,竟然当众扇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狡辩道:"都是这毒妇自作主张!我们兄妹全然不知情!"
做完这一切,三人齐刷刷将视线投向姜玉姝。见她眸若寒冰,唇角噙着一丝讥诮的冷笑,知道逐出府一事再无一丝反转的余地,立即就变了脸色,骂骂咧咧的离开。
临走之前还不忘将瘫趴在担架上动弹不得的华青霜身上的发钗、玉镯一并掳走,连耳垂上那对东珠耳珰都被生生扯下,在她耳垂上留下两道血痕。
————
翌日清晨,青州城外。
春日半隐在云层之中,只羞涩地露出半边侧脸。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城门,车轮碾过黄土路面留下两道浅浅齿痕。
看似朴素的马车内,却铺着云纹锦垫,小几上摆放着几盘精致的茶点。
姜玉姝斜倚在软枕上,纤指翻动着《牡丹亭》书页。——这话本颇受当下闺阁小姐喜爱,是青栀特意准备给她解闷的。
讲的是一名落魄书生与官家小姐相爱,却遭遇小姐家人的重重阻拦;小姐为情郎以绝食相逼,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凄美爱情故事。
在姜玉姝看来,书页上情意缠绵的词句分外可笑。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过是那些个穷酸落榜书生,杜撰出来想要诓骗深闺小姐的伎俩。
马车一晃就是半月,在今日午时终于抵达京城。
车轮缓缓停下,透过帘幔缝隙望去,朱红色的府邸之上,“镇国公府”西个大字气势磅礴,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
姜玉姝在青栀的搀扶下缓步下车,连日舟车劳顿,让她本就纤细的身形更显单薄。
抬眸时,一张小脸苍白惹怜,眼尾处一颗并不起眼的朱砂小痣,在不经意间为她增添了几分惑人韵味。
“表小姐一路辛苦了。”等候在门口的秦嬷嬷笑着迎上前,“老夫人在松鹤院盼着您呢,都催过我三回了。”
姜玉姝闻言连忙欠身行礼:“是玉姝不懂事,让外祖母久等了。”
她嗓音轻柔,似一缕清风拂过心头,将人心中的燥热之意尽数散去。
秦嬷嬷眼中的笑意不由真切了几分。
松鹤院内。
雕花檀木的主座上,老夫人穿着一袭绛紫色华服,衣摆处是用金线绣着的松鹤暗纹,满头珠翠点缀在银丝之间,尽显世家主母的雍容华贵。
“姝儿给外祖母请安!”姜玉姝屈膝行礼,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乖巧。
“好孩子,快起来。”老夫人微微倾身,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扶了一把。看着眼前与小女儿相似的眉眼,不禁恍惚一瞬。
她定了定神,布满皱纹的手轻轻覆上姜玉姝的手背,“姝儿,往后这镇国公府就是你的家,安心住着便是。”
说着,她又长叹一声,有些浑浊的眼里透出点点悲意:“静璇那孩子……走得太急,连你的亲事都没来得及定下。”
她轻轻拍了拍姜玉姝的手背,温声道:“待你表哥不日回京,正好让他带你见识京城风光。”她眼角笑纹舒展,眸底却快速掠过一抹精光。
镇国公府如今圣眷正浓,与其联姻高门贵女惹天子猜忌,倒不如让景衍娶了姝丫头,既能全了当年小女儿为她牺牲的情分,又能避开朝堂风波。
“祖母~”姜玉姝带着羞意的话音落下,垂着首不敢首视老夫人的眼睛,却无人看见她低垂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难怪前世沈安宜能被原主屡次陷害成功,想来这老夫人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当今天子年事渐高,愈发变得多疑起来。前世沈安宜的爷爷强逼萧景衍娶沈安宜,沈家掌管北境二十万大军,萧家掌管东境十万大军兼领京城两千精卫,想必龙椅上的那位是日夜不能寐吧!
少女轻言软语地讲述着青州旧事,当说到父母病逝时,她眼尾泛出些许薄红,捏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白,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轻颤。
却在老夫人面露疼惜之色时,扬起脸绽开明媚笑容,那笑容粗看明媚,细瞧又带着一丝强撑的脆弱。少女声音轻灵,为这沉闷的府邸增添了几分鲜活色彩。
老夫人含笑听着,目光透过少女生动的眉眼,仿佛看见三十年前那个伏在自己膝头撒娇的小女儿。
不知不觉间,西斜的日影透过窗口照进屋内。老夫人脸上的倦意浓重,以右手支撑着额头,忍不住眯眼假寐。
一旁侍奉的秦嬷嬷见状立刻上前,轻声劝道:“主子,该歇着了。”
姜玉姝闻言急忙起身:“是玉姝不懂事,只顾着说话,累着外祖母了。”言罢,她上前两步,和秦嬷嬷一同搀扶老夫人进内室歇息。
她仔细替老夫人掖好被褥,这才柔声道:“外祖母好生安歇,明日玉姝再来陪您说话。”
刚退出内室,等候在外的夏兰上前两步,屈膝行礼:“表小姐,奴婢为您引路。”
夏兰引着姜玉姝,穿过几道朱红长廊,抵达一处幽静的院落。这院子虽不似主院那般华丽,却别有一番雅致。
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向前,两侧玉兰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一片素白中陡然探出一点秾红,原是墙角处孤生一株红梅,正斜探出瘦弱的枝丫,在暮风中颤巍巍绽放。
“表小姐您瞧,”老夫人院里的大丫鬟夏兰推开房门,转身笑道:“老夫人特意命人从青州为您寻来的垂丝海棠,连纱幔都换成了青州特有的软烟罗。”
少女指尖抚过幔帘,眼底漾开恰到好处的惊喜:“祖母这般疼我……待外祖母醒了,烦请夏兰姐姐转告一声,就说玉姝十分感念外祖母的垂怜。”
夏兰恭敬地欠身行礼,笑着应了下来。
待夏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少女面上温婉笑意缓缓褪去。她斜倚着窗棂,任暮风吹散鬓角碎发。
再过三日,萧景衍便该办完差事回府了。铜镜中映出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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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阳光明媚,庭院里的花儿开得正盛。
“青栀,再取个竹篮来。”姜玉姝踮起脚尖,指尖轻轻拂过一枝低垂的杏花,“外祖母近日多有咳嗽,我做些杏花膏给她送去。”
“是,小姐。”青栀笑着应声离开。
待挽着竹篮过来时,恰好一阵春风袭来,散落的杏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在姜玉姝发间。
小丫头一时不由有些看痴了,嘴里低声喃喃:“小姐,您该不是话本子里写的花仙子转世吧!”
“好青栀,就你嘴贫,净打趣我。”姜玉姝佯装生气,手指轻点,“便罚你……”她眼珠一转,俏皮道:“一个人采满这两篮杏花。”
说着,她将手中的花篮径首推到青栀怀里,笑着跑开了。
只见她提起裙摆坐上一旁昨日新扎好的秋千,随着她足尖轻轻一点,秋千悠悠地晃动起来。
有脚步声逐渐逼近。
这个时辰,想来是萧景衍回府了,毕竟这一处不论他是去书房还是回院子都会从这里路过。
姜玉姝眸中一缕幽光划过,双脚猛地用力一蹬,秋千瞬间高高荡起,发出“咯吱”“咯吱”的绳索与树枝摩擦的声音。
“小——”
青栀的惊呼还未出口,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麻绳在最高处突然断裂!姜玉姝只感觉身体一轻,顿时眼前天旋地转。
指尖触及来人坚实的臂膀,似乎还能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一抹得逞的笑意被她压入眼底。
她故作迷茫,疑惑抬眸,正撞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那里面映着她惊惶未定的面容。
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将坠未坠的泪珠,看起来可怜极了,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眼睛红通通的。
一缕清冽的雪松香倏然钻入鼻尖,姜玉姝脑海“轰”地一震,滚烫的热意瞬间从耳后蔓延至脸颊,烧得她几乎窒息。
待惊觉自己竟依偎在陌生男子怀中,她慌忙要退——
“啊!”
仓促间,绣鞋不小心踩住裙摆飘带,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般朝前方扑去。
“唔!”少女眼角含泪,因疼痛发出一声闷哼。
她的脸颊深深埋入来人的怀中,那因为惊慌而微微张开的朱唇,猝不及防贴上萧景衍在外的颈侧。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令两人俱是一僵。
她唇下肌肤滚烫,清晰可觉血脉跳动的弧度;他喉结重重一滚,扶在纤腰上的五指骤然收紧,将流云锦掐出几道褶痕。
“小姐!你没事吧?”
青栀的惊呼声打断了两人之间旖旎的氛围。
萧景衍猛然回过神,扶在少女背后的手指像是被火灼烧般倏地松开。
随着那抹带着独特幽香的娇躯从怀里抽离,他心口没来由地一空,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此刻,他垂落的视线忽地凝住。少女眼尾那颗朱砂小痣,与记忆中的某处画面渐渐重合。
是她……五年前他昏迷前看到的那抹模糊身影。
一股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他眸中暗色翻涌,面色却是一如往日的清冷疏离。
“以后,小心些!”说罢,他便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只他那失去规律、狂乱的心跳,证明他内心深处并不似表面那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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