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宜绯色裙裾拂过青砖,款款归座,神情不骄不躁,淡漠地从萧景衍席前走过。
然而,姜玉姝却敏锐地捕捉到她偷睨萧景衍的眼神。
重生后的她,似乎...懂得伪装了一些!
但...也不过如此!
蠢货即使重生一次,也还是蠢货。
“此次诗会魁首...”长公主染着丹寇的指尖轻点案桌,“当属将军府沈姑娘。”
长公主话音方落,秦清瑶一双水润的杏眸中,立时燃起熊熊怒火。
她霍然起身,先行一礼,才道:“素闻沈小姐舞艺超群,清瑶想请教一二。”
秦清瑶这是要当众下战帖了?
众人不由露出看好戏的表情。一位是将军府的嫡小姐,一位是尚书府的嫡小姐,无论谁赢谁输,都足够精彩。
长公主指尖轻叩案几,饶有兴味地颔首:“准!”
席间那株“琉璃雪魄”被宫人悄然撤下。
不过片刻,秦清瑶离席归来。她己换下华裳,着一袭烟霞色鲛绡舞衣。千百片孔雀尾翎以银丝缀于轻纱之上,莲步轻移时,翎羽轻颤,流转出璀璨光晕。腰间银线勾勒的缠枝祥纹,宛若凝结了月华的溪流,在衣料间蜿蜒流淌。
乐师轻拨琴弦,一串清越的泛音泠然荡开。
烟霞色舞衣随之旋开,少女素手轻扬,腰肢似柳枝一折。广袖翻飞间,孔雀翎羽流光溢彩,晕染出虹霓般的光泽。
她身姿翩跹,时而如蝶穿花,掠过芳菲;时而似游龙戏水,隐入烟波;时而像月宫仙子,凌空踏云欲飞升。
“妙!当真是飞燕再世!”舞未及半,席间己有公子按捺不住,抚掌高声喝彩。
乐声戛然而止,秦清瑶最后一个旋身稳稳站定,舞姿如画。
席间先是一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她额间沁着细汗,高高扬起下颌,宛若一只骄傲的小孔雀回到席间。
“秋姐姐,我的霓裳舞是不是很美?”
秦清瑶一双杏眼里亮晶晶的,满是兴奋。
秋灵曦用绣帕为她擦去额角细汗,宠溺笑道:“宛若仙子下凡,美轮美奂。”
“哼!我定要压那沈安宜一筹。”
恰在此时,殿中骤然响起激越的鼓声!
只见沈安宜身着一袭绛红胡装,腰间束带上银铃叮当,随她步伐清脆作响。
足尖倏然点地,借力旋身而起,整个人轻盈跃起至半空!手中长剑迎着激昂鼓点凌空飞舞,道道寒光交错成网。
鼓声渐疾,剑影愈密。席间众人屏息凝神,目光尽数被那剑光吸引。
恍然间,竟如置身塞外边关——眼前是大漠孤烟,耳畔是金戈铁马铮鸣。
首至最后一个鼓点落下,她身形陡然一定,剑尖微颤,堪堪挑起一片飞落的花瓣。
一时间,满座寂然。唯有微风拂过,撩动她腰间银铃,荡开几缕细碎余音。
片刻之后,才有人怔怔鼓掌:“此舞妙绝,让人宛若身临其境!”
当即有人附声:“沈小姐往日低调,经此一宴,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怕是要易主了。”
秦清瑶听着众人议论,纤细的身躯微颤,那双总是盛着星子的杏眸此刻水雾氤氲。
她五岁师从宫廷首席舞师,这支《霓裳羽衣舞》更是苦练十年,竟败给了那个边关长大的蛮女!
秋灵曦见她己然失态,急忙起身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朝长公主告罪:“长公主见谅,清瑶她身子有些不适,我带她先下去休息。”
长公主目光掠过两人,挥手示意:“去吧。”
沈安宜看着狼狈退场的二人,只觉心中痛快,前世便是她们在春日宴屡次为难她。
她目光幽暗,想起前世姜玉姝舞艺平平,此刻正是她报仇的好时机,她要让姜玉姝如她前世一般沦为满京城的笑料。
思及此,沈安宜眼波流转,掠过一丝寒芒。
她收剑执礼,刻意放柔了嗓音开口:“长公主,不知臣女可否再请一人献艺,为此宴再添三分颜色?”
今年的春日宴倒是比往年精彩,长公主指尖轻叩案几,凤眸中兴致更浓:“准。”
“还请镇国公府姜小姐,为此宴献舞一曲。”沈安宜虽语气谦和,眼底深处却藏着刺骨冷意。
“咔嚓——”
萧景衍手中力道不觉加重,玉盏应声而裂,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漫出,浸湿了袖口。
他目光锁住宴席中央那抹绯色身影——这女人,竟把战火引向无辜的姝儿!
角落里的姜玉姝闻言,捏着点心的指尖一顿,未曾想沈安宜会突然向她发难。
原主只是个五品御史之女,虽也习舞,又如何比得上世家精心培养的贵女?
有秦清瑶的霓裳羽衣舞珠玉在前,沈安宜的剑舞压场在后,此时登台,无异于萤火与皓月争辉,自取其辱罢了。
是了,对觉醒前世记忆的沈安宜来说,自己这个前世仇人,今生夺她所爱的人,合该当众受辱。
可惜,如今坐在这里的,并非原主,而是她姜、玉、姝。
姜玉姝款款起身,跟随公主府的侍女进了内室。
再出现时,她身着一袭素白舞衣,墨色氤氲其上,衣袖间银丝镶绣的姜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似将一幅未干的水墨丹青披在身上,衬着她姝丽的容颜,宛若自画中走出的谪仙。
几名宫人抬上丈余长的素白屏布,又在两侧置上盛满墨汁的玉桶。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铮——”
琴弦轻响,但见席中素衣少女皓腕轻抬,三尺水袖破风挥出,在雪白画布上落下第一笔墨痕,墨痕在素白画布上缓缓晕开。
随着乐声渐起,姜玉姝身姿翩翩。旋转时带起墨色飞溅,弯腰时在绢布上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她以舞步为笔,以水袖为毫,在铺展的白绢上挥毫泼墨。
乐至高潮处,她的舞姿愈发灵动,墨色在绢上恣意晕染,巍峨山峦、浩渺江河之形渐次显露。
待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姜玉姝广袖一收,盈盈下拜。
众人这才看清,那白布上赫然呈现一幅气势恢宏的《山河社稷图》!笔墨酣畅淋漓,气韵浑然天成,不仅不似舞者所为,更宛如名家手笔。
“愿我大庸山河永固,社稷长安!”姜玉姝俯身下拜,声音清冷如玉。
萧景衍看向殿中那道身影,目光炽热。待瞥见周围人痴醉的眼神时,他手中新换的酒盏再次在掌心碎裂。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掌声自高座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长公主染着丹蔻的十指交错,唇边噙着雍容浅笑。
“妙哉!”太傅之子白怀安霍然起身,凝视画作,目露痴迷:“姜小姐以舞入画,以袖为毫,这般将六艺融会贯通的才情,令在下叹服!”
席间顿时哗然。
兵部尚书之子击案而叹:“原当沈姑娘的剑舞己是人间绝响,岂料这泼墨山河更胜一筹!”
长公主倾身向前,眸中难掩赞赏:“这幅《山河社稷图》气韵生动,笔意天成,本宫甚是喜爱。姜小姐可愿割爱?”
“得公主青睐,是臣女的荣幸。”姜玉姝盈身下拜,温软的嗓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
萧景衍的目光凝在画卷一角,那里隐约可见一行飞白小字,与他字迹有八分形似。
他抬眸再看殿中那道倩影,心中甜涩交加,恍若饮下一盏掺了蜜的苦茶。
长公主指尖轻叩檀木案几,凤眸含笑扫过满座青年才俊:“姜小姐这般才貌双全,不知可有意中人?本宫今日高兴,倒想当一回媒人。”
姜玉姝立于下首,耳尖微红,纤细手指无意识腰间玉佩:“臣女...臣女与诸位公子相识尚浅...”
她羽睫轻颤,声音渐低如蚊呐,恰似那春风拂过荷尖,带着少女独有的娇羞。
“罢了,待你觅得良缘,本宫再为你赐婚。”长公主莞尔。
“臣女多谢殿下恩典。”姜玉姝伏身谢礼。
春日宴后,姜玉姝表演的墨舞绝技在京城引起一时轰动。
茶楼雅座间,文人墨客将那“素衣染墨、挥袖成画”的场景描绘得神乎其技。
沈安宜的《塞外剑舞》本也算得上惊艳,寒光乍现时曾引得满座屏息。偏生那幅《山河社稷图》一出,立时夺尽风光。
无人知晓,春日宴那晚,将军府深闺内,破碎一地的青花官窑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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