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的风，像刀子一样，裹挟着苏黎世湖的湿冷水汽，狠狠刮在脸上。巨大的环形观景台悬在城市的夜空之上，脚下是璀璨如星河般的城市灯火，流光溢彩，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透明的玻璃护栏外，是令人眩晕的深渊。
苏晚（薇拉）站在观景台边缘，深灰色的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护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才勉强稳住身形。腰侧的伤疤和后腰那个硬物（笔记本）的存在感，在凛冽的寒风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变得无比清晰。
身后，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光洁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
她没有回头。只是身体下意识地绷得更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脚步声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她，比这顶楼的寒风更刺骨。
“这里的风景，配得上荆棘的野心。” 一个低沉、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响起，穿透了呼啸的风声。是傅承砚。
苏晚缓缓转过身。
傅承砚就站在几步之外。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羊绒大衣，身形挺拔，几乎融入了身后的夜色。灯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线条，下颌线绷紧，鼻梁很高。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寒潭深渊，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能穿透灵魂的锐利和……审视。那目光，精准地落在苏晚脸上，像在评估一件刚刚完成淬火的兵器。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他的开场白，首接得近乎残酷。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冷风灌进领口，她微微打了个寒颤，但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她强迫自己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竭力维持着平稳：“傅先生。” 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里，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他，这个将她母女当作棋子、将她丢进荆棘牢笼的男人。
傅承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审视的意味浓得化不开。他似乎很满意她没有露怯，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那弧度极其细微，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冰冷的确认。
“诺瓦科技的报告，做得不错。”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褒贬，“能在杰森和投资部的围攻下，守住你的结论，没让我失望。” 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玻璃护栏，目光投向脚下璀璨而冰冷的城市，“科尔说你角度刁钻，下手够狠。像一把……刚开刃的匕首。”
匕首。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这个词，冰冷而精准地定位了她在傅承砚眼中的价值——一件趁手的、带血的兵器。母亲在冰岛的警告，科尔在会议前的敲打，此刻都在这两个字下得到了残酷的印证。
“我只是做了风险分析该做的事。”苏晚的声音有些干涩。寒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该做的事？”傅承砚终于侧过头，目光再次锁住她，那寒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在荆棘资本，‘该做的事’有很多种。有些人选择粉饰太平，有些人选择……切开脓疮。”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玩味，“你选了后者。为什么？”
为什么？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为什么？为了那份该死的职业操守？为了证明自己这把刀够快？还是为了……心底那点尚未被完全磨灭的、对肮脏交易的厌恶？她想起红山矿，想起笔记本里工程师的控诉，想起洛佩斯烧掉的“历史”……
但这些，她一个字都不能说。
“高风险意味着潜在的高回报，但也意味着毁灭性的损失。”她避开了傅承砚的问题核心，选择了最安全、最“专业”的回答，“我的职责是识别前者，避免后者。粉饰太平，只会让荆棘陷入更大的泥潭。”
“哦？”傅承砚的尾音微微上扬，似乎对她这个冠冕堂皇的回答产生了兴趣。他转过身，正面朝向苏晚。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苏晚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如同雪松混合着硝烟的气息，极具侵略性。
“所以，你认为你的‘切开脓疮’，是在保护荆棘？”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哪怕……这脓疮，可能牵连着某些人的利益？比如，杰森？”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傅承砚知道！他知道杰森在诺瓦项目上有猫腻！他什么都知道！他把她推出去，让她这把“匕首”去捅破脓疮，去替他清理门户，或者……去试探深浅？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她感觉自己像个透明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和操控之下。
“我只是基于事实分析。”苏晚的声音更紧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至于牵连谁的利益……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必须撇清自己“针对杰森”的意图。
傅承砚静静地看了她几秒。观景台顶部的射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将苏晚完全笼罩其中。那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很好。”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记住你这句话。在荆棘，只认事实，只认结果。私人情绪，是致命的弱点。”
他像是在教导，又像是在警告。
寒风呼啸着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
“红山项目，”傅承砚话锋陡然一转，没有任何铺垫，首接切入了下一个核心，“洛佩斯那边反馈，对你那份‘毁灭级’的风险评估……印象深刻。”
苏晚的呼吸瞬间屏住！红山！他终于提到了红山！腰后那个笔记本的存在感骤然变得无比尖锐！她能感觉到那份折叠的协议在胸口口袋里发烫！
“他们认为你过于保守，甚至……胆怯。”傅承砚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苏晚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你怎么看？”
考验！赤裸裸的考验！科尔让她评估，傅承砚则亲自下场，来测试她对这种沾血生意的“适应性”和“胆量”！
苏晚强迫自己迎上傅承砚的目光。脑海里闪过洛佩斯视频会议时狂妄血腥的嘴脸，闪过笔记本里记载的与FARC接触的黑暗，闪过科尔那句冰冷的“习惯就好”。
胆怯？保守？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巨大的讽刺感在她心底翻涌。但她的脸上，却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洛佩斯先生和他的团队，显然更适应丛林法则。”苏晚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刻意的、职业化的冷静，“但资本的游戏，需要更精密的计算和更长远的考量。红山的安全风险，不是‘保守’，是现实。毁灭级，意味着任何投入都可能血本无归，甚至……引火烧身。”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荆棘资本，不是雇佣兵团。投资回报率，才是最终裁决。”
她巧妙地将“胆怯”偷换成了“精密计算”和“规避毁灭性风险”，将荆棘资本的利益放在了最高点。
傅承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精心构筑的冷静外壳，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挣扎和那被强行压下的、对血腥交易的厌恶。
寒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拂过苍白的脸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脚下城市的流光溢彩，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板。
几秒钟后，傅承砚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
“精密的计算……引火烧身……” 他低声重复着苏晚的话，像是在咀嚼其中的意味。然后，他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半米！
苏晚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和那股冷冽的气息。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腰后的笔记本和胸口的文件，让她不敢有丝毫异动。
傅承砚微微低下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寒夜里的星，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牢牢锁住她微微颤抖的瞳孔。
“苏晚，” 他第一次叫出了她的本名，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在呼啸的风声中首抵她的耳膜，“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也更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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