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山那张惊惧的脸在陌名模糊的视线里扭曲晃动,最终定格成一片失血的惨白。窗外雨声沙沙,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啃噬着紧绷的神经,每一滴雨落下的声音,都像是灰衣刺客无声逼近的脚步。
“道…道长…”李崇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肥胖的身体在宽大的椅子上缩成一团,眼睛死死盯着陌名紧握簪子的手,仿佛那上面盘踞着一条随时会暴起噬人的毒蛇。“青云观…那群杀神…他们还在城里…在找…在找…”他喉咙里咯咯作响,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恐惧硬生生堵了回去,只剩下粗重混乱的喘息。
那断断续续的低语如同鬼魅的诅咒,再次在陌名耳边回响:“……青云观……灰衣……还在找……那件东西……”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钩刺,狠狠扎进他摇摇欲坠的意识深处。目标如此明确——就是这枚簪子!昨夜那毁天灭地的一击,非但没有彻底解决麻烦,反而如同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冰水,彻底炸开了锅!青云观,这个盘踞在记忆角落、属于原主身体本能的恐惧源头的名字,此刻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比井水更刺骨。他本能地想攥紧手中唯一的依凭,那冰冷的青铜触感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然而,指尖刚想用力——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嘶鸣猛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腰腹间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处,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铁水骤然灌入,又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在伤口里疯狂地搅动、切割!剧痛如同决堤的洪峰,瞬间冲垮了他勉强维持的一丝清醒堤坝!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带动着右腿胫骨处骨裂的剧痛也轰然爆发,如同无数冰锥在骨髓深处炸开!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道长!”李崇山吓得魂飞魄散,肥胖的身体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快!快按住!王婆子!止血散!快啊!”
一阵兵荒马乱。年老的仆妇王婆子哆嗦着扑上来,用沾了药酒的细布死死压住陌名腰腹间再次汹涌渗血的伤口。辛辣的药酒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呛得人头晕目眩。剧痛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陌名脆弱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敲打着丧钟。眩晕感如同沉重的黑幕,不断拉扯着他的意识向下沉沦。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掌心那枚冰冷的青铜道簪,却猛地传来一股异样的悸动!
不是灼热,也不是震动,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活物般的**吸吮感**!
仿佛那簪子冰冷的青铜深处,突然张开了一张无形的、贪婪的嘴,正死死地咬住他紧贴簪身的掌心皮肉!一股微弱但极其清晰的**生命力流逝感**,顺着掌心劳宫穴的位置,被那簪子毫不留情地抽取、吞噬!这感觉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完全超出了常理认知!陌名残存的意识被这恐怖的感觉狠狠刺穿,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让他几乎魂飞魄散!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猛地低头,涣散的目光死死钉在自己紧握簪子的左手上。汗水浸湿的掌心皮肤下,那枚青铜道簪安静地躺着,簪身上繁复的云雷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活了!
不,不是错觉!
那些细密、古老、充满了神秘意味的云雷纹路,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在冰冷的青金色簪身上……微微浮动、流转!如同水银在管道中极其滞涩地蠕动!每一次细微的浮动,掌心那股被吸吮、被吞噬的感觉就清晰一分!那感觉并非单纯的物理接触,更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触及生命本源的掠夺!这枚来自异界的“遗物”,在昨夜释放了那毁灭性的力量后,此刻竟像一头饥渴的凶兽,开始本能地反噬他这个“主人”残存的生命力来修复自身?!
“道长!您…您怎么了?”李崇山惊恐地看着陌名骤然僵首、眼神涣散中透出极致恐惧的模样,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只紧握簪子的手,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青金色和汗湿的皮肤,什么异常也察觉不到。他只看到陌名的脸色在剧痛和这无形的吞噬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灰败、死气沉沉,如同蒙上了一层青灰色的薄翳。
就在这内外交困、精神与肉体双重濒临极限的绝望时刻,房门被轻轻叩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刻意的恭敬,却在这死寂压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李崇山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扭头嘶声喝问,声音尖利得破了音。
“老爷,是我,张全。”门外传来管家张全那惯常的、带着几分谦卑和油滑的声音,“大夫开的药熬好了第三道,最是浓稠见效的时候,小的给您和道长送来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另外…城西那边…有消息了…关于昨晚那场…动静…”
城西!昨夜爆炸发生的地点!青云观搜索的焦点!
李崇山肥胖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混杂着恐惧的好奇。他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奄奄、眼神涣散的陌名,又瞥了一眼他手中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簪,一咬牙,对王婆子低声吼道:“看好了!别让道长挣动!”随即,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爬起来,踉跄着扑向房门。
“吱呀——”
房门被李崇山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他肥胖的身体急切地挤了出去,立刻又反手将门掩上大半,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他急促而压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快说!城西怎么样了?那…那恶贼找到了吗?青云观的人还在搜?”
门外的光线被李崇山的身影挡住大半,屋内重新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里不安地摇曳着,将陌名僵卧在床上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一具失去生气的枯槁人形。
门外,管家张全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翻遍了…灰十七大人…受了重伤…但…还在找…上面传话了…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件东西…带回去…”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凑得更近,带着一种阴冷的试探,“老爷…那位道长…怎么样了?他手里…是不是真有……”
李崇山急促的喘息声清晰可闻,带着恐惧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疯狂:“别问!不该问的别问!滚去熬药!看好门户!”他粗暴地打断了张全的试探,声音里充满了色厉内荏的虚弱。
张全似乎应了一声,脚步声在门外迟疑了一下,终于渐渐远去。
李崇山却没有立刻进来。他肥胖的身体靠在门板上,沉重的喘息声透过门缝清晰传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沉的绝望。
屋内,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油灯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陌名自己沉重到如同破风箱般的、每一次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艰难呼吸。冷汗沿着他的额角、鬓发不断滑落,在枕巾上洇开深色的水渍。腰腹的伤口在王婆子的按压下依旧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钝痛,右腿胫骨处的骨裂更是如同持续不断的电击,每一次微弱的神经跳动都带来钻心的折磨。
然而,更让他心神俱裂的,是掌心那持续不断的、冰冷而贪婪的**吸吮感**!那枚青铜道簪,像一条盘踞在伤口上的水蛭,正通过那浮动的云雷纹路,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他本就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剧痛和这种诡异吞噬的双重夹击下,正一点点变得模糊、稀薄,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沉,仿佛正在被拖向一个无光的深渊。
不行…不能睡…睡了…就真的完了…
陌名残存的意志在绝望的泥沼中发出无声的嘶吼。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将涣散的目光聚焦,看向自己紧握簪子的左手。视线模糊晃动,汗水浸入眼角,带来一阵刺痛。朦胧中,他仿佛看到掌心紧贴簪身的位置,皮肤下的血管脉络,正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微微凹陷的迹象!仿佛那里的血肉精华,正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抽走!而那簪身上浮动的云雷纹路,似乎……比刚才清晰了那么一丝丝?
这鬼东西…在吸我的命!
彻骨的寒意混合着无边的愤怒和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他猛地想松开手,将这索命的凶器抛开!
然而,那紧握簪子的左手,五指却如同被寒冰冻僵的铁钳,纹丝不动!不是他不想松开,而是那簪子仿佛生出了无数冰冷的根须,死死地扎进了他的皮肉,甚至更深层次的经络之中!一股源自簪子本身的、微弱却异常顽固的吸力,牢牢地黏住了他的手掌!他越是试图挣脱,那股吸力就越是强劲,掌心被吞噬生命力的感觉就越是清晰、越是痛苦!如同灵魂被一点点剥离的酷刑!
“呃……”又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绝望的颤音。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浸湿了鬓角、脖颈。他的身体因为剧痛和这种诡异的对抗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牵动全身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剧痛折磨。床板在他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王婆子按着他伤口的手早己抖得不成样子,老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模糊不清的祈祷词,却丝毫不敢松手。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种极其轻微、却绝非雨声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紧闭的雕花木窗之外传来!
声音很轻,如同枯叶被风吹过地面,又像是…某种极其轻柔、刻意收敛的布料,在的墙壁上缓缓蹭过!
这声音距离窗户,绝不超过三尺!
陌名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窗外有人!
不是李府惊慌的仆役!不是管家张全那种刻意的脚步声!这是一种更轻、更稳、更接近昨夜那灰衣刺客如同狸猫踏叶般的步态!带着一种猎手特有的、冰冷而耐心的收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油灯的火苗停止了跳动,李崇山在门外的粗重喘息消失了,王婆子模糊的祈祷声也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如同冰冷的毒蛇,贴着窗棂缓缓游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浓烈到实质的死亡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穿透了薄薄的窗纸,汹涌地灌满了整个房间!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陌名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腰腹的刀伤和右腿的骨裂,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然而,比剧痛更甚的,是那冰锥般刺入骨髓的恐惧!灰衣刺客!他没走!他找到了这里!就在窗外!
掌心那枚青铜道簪的吸吮感,在这一刻骤然加剧!仿佛也被窗外那致命的威胁所刺激,变得无比贪婪和狂暴!云雷纹路的浮动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掌心劳宫穴传来的生命力流逝感,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地奔向那冰冷的簪体!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和冰冷,仿佛连思考的力气都在被飞速抽走!
怎么办?!
剧痛、恐惧、生命力被疯狂吞噬的虚弱感……三重地狱般的折磨,如同三座大山,将陌名死死压住。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只能眼睁睁看着屠刀落下。
不!
一股源于求生本能的、混杂着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暴戾,如同沉寂的火山,在他濒临熄灭的意识深处猛地爆发出来!
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
他猛地咬紧牙关,干裂的嘴唇瞬间被咬破,浓郁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带来一丝短暂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清醒刺激!
拼了!
意念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无声的咆哮,狠狠撞向那枚正在疯狂吞噬他生命的青铜道簪!不是抵抗它的吸吮,而是……**引导**!将体内那点微薄得几乎不存在、属于原主残留的最后一丝玄门真气,连同此刻被剧痛和恐惧激发出的、所有残存的生命潜能,如同点燃自己最后的薪柴,不顾一切地、疯狂地灌注向掌心那冰冷而贪婪的簪体!
“呃啊啊——!”
这一次,不再是压抑的闷哼,而是一声濒死的、带着无尽痛苦与疯狂决绝的嘶吼,猛地从陌名口中爆发出来!他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到了极限,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向上弓起,又重重砸回床铺!腰腹间的伤口在巨大的力量牵拉下彻底崩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刚刚换上的干净细布,大片大片的猩红在素白的布料上晕染开来,触目惊心!
右腿胫骨处传来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加剧声!剧痛如同无数炸弹在神经末梢同时引爆!
然而,就在这献祭般的疯狂灌注之下——
嗡!
一声低沉、奇异、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嗡鸣,骤然从他紧握的左手掌心爆发出来!
那枚冰冷的青铜道簪,猛地爆发出一种极度不稳定的、令人心悸的青灰色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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