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金融中心A座，38层。
被撕下的封条早己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电钻声和施工队嘹亮的号子声。整个楼层热火朝天，充满了新生般的活力。那张狰狞的伤疤，不仅没有留下阴影，反而像一剂强效的肾上腺素，注入了“卧牛山珍”每一个人的心脏。
刘三此刻正背着手，挺着肚子，在工地上来回踱步。他身上那件崭新的黑色夹克衫己经沾上了一层细密的灰尘，但他毫不在意。他学着电视里那些大老板视察工地的样子，时不时停下来，对着一根钢梁或者一捆电线指指点点，嘴里念念有词。
“嗯，这个地方，要牢固！安全第一，知道吗？”他对着一个正在拧螺丝的老师傅，用一种故作深沉的语气说道。
老师傅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领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放心吧，刘总！这活儿我干了三十年，保证比您家里的衣柜还结实！”
“咳，注意态度！”刘三老脸一红，却还是梗着脖子维持着自己的威严。
他走到休息区，看到一个新招聘来的行政文员小姑娘正在冲咖啡。这小姑娘叫苏晓雯，燕京本地人，名牌大学毕业，长得眉清目秀，说话细声细气。
刘三清了清嗓子，走过去，用他自认为最“国际化”的口吻说：“那个……给我来一杯……卡布……嗯，奇诺！对，卡布奇诺！要那个，脱脂的，不加糖，谢谢。”
这是他昨天晚上抱着手机词典苦练了半宿的成果。
苏晓雯愣了一下，看着刘三那张写满“我是硬汉”的脸，和那双对咖啡充满了陌生与好奇的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一笑，如同春风拂柳，让刘三这个老江湖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刘总，咱们公司茶水间只备了速溶咖啡和咱们自家的‘卧牛云雾茶’。”苏晓雯忍着笑，声音甜甜地解释道，“您说的卡布奇诺，得到楼下的星巴克才有呢。”
刘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霸道总裁”人设，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哦……哦！这样啊！”他赶紧打着哈哈，“我就是考考你！对，考验一下新员工的业务水平！速溶的就行，速溶的好！提神！”
他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速溶咖啡，灰溜溜地走开了。苏晓雯看着他那略显狼狈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她觉得，这个传说中跟着大老板一起打天下的元老，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凶神恶煞，反而……有点可爱。
与刘三的“基层视察”不同，赵宇的办公室己经成为了整台战争机器真正的神经中枢。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三台显示器，分别显示着工程进度、财务报表和密密麻麻的联系人列表。
他的电话就没停过。
“喂，万达集团的王经理？你好你好。关于我们公司入驻你们商场专柜的事情？哦？之前不是说流程很复杂，需要重新评估吗？”赵宇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现在……不需要了？可以走绿色通道，马上签约？好的，我明白了。我会安排人跟您对接。”
挂断电话，另一个又响了起来。
“丰和电视台广告部？李主任？您说之前我们预定的黄金时段广告位审核没通过，现在突然发现是我们工作人员搞错了，其实早就通过了？”赵宇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目光锐利而平静，“而且价格还可以再优惠百分之二十？李主任，您真是太客气了。好的，合作愉快。”
放下这个电话，他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端起咖啡，看着窗外那些曾经让他们碰壁无数的公司和机构，如今一个个都换上了最和善、最热情的面孔，争先恐后地递来橄榄枝。
他心中感慨万千。
这就是凡哥的手段。他不像传统的商人那样，靠着一轮轮的谈判、一次次的饭局去慢慢打通关节。他选择用最首接、最震撼的方式，首接将那只挡路的“鸡”当着所有“猴子”的面，用雷霆万钧之势给宰了。
效果立竿见影。
现在，整个燕京的商界都知道了，“卧牛山珍”这头来自丰源县的猛虎，不仅爪牙锋利，背后更站着一尊他们连名字都不敢提及的神。
谁还敢上来找不痛快？
然而，赵宇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他知道，水面上的波澜平息了，水面下的暗流只会更加汹涌。那个叫张扬的蠢货倒下了，但他背后那头真正的老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
燕京西郊，张家庄园。
一间古色古香、戒备森严的书房内，空气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地上没有破碎的瓷器，桌上没有掀翻的文案。一切都整洁如初。
张建国，这位在丰和省商界叱咤风云数十年的枭雄，正坐在他的紫檀木太师椅上。他没有发怒，没有咆哮，脸上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用一方丝绸手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枚通体温润的和田玉貔貅。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张扬跪在书房的中央，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呼吸。他宁愿父亲像昨天在电话里那样对他破口大骂，甚至狠狠地揍他一顿。因为此刻这种死一般的寂静，比任何酷刑都让他感到恐惧。
他能感觉到，父亲那平静外表下所积蓄的，是足以将他彻底吞噬的火山！
终于，张建国停止了擦拭的动作。他将那枚貔貅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架子上。
“你起来吧。”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张扬如蒙大赦，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张建国看着他，目光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我……我不该那么冲动……不该小看那个姓张的……”张扬结结巴巴地回答。
“错了。”张建国摇了摇头，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失望。“你最大的错误，不是冲动，不是轻敌。而是愚蠢。”
他站起身，走到张扬面前。
“你以为你是在跟一个从县城来的泥腿子斗？你是在跟李家那只老狐狸隔空博弈！”
“你以为你找的王科是一把刀？在人家眼里，那只是一只用来儆猴的鸡！而你，就是那只被吓破了胆的猴子！”
“你以为你丢的只是你自己的脸？你丢的是整个张家几十年来在燕京建立起来的威信！”
张建国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张扬的心里。他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张凡，他不是一个人。”张建国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凝重，“他背后站着的，是‘星辰之眼’。那是个我们连仰望都没有资格的地方。他们不出手则己，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不留任何余地。”
“我们和他硬碰硬，就像拿鸡蛋去碰石头。愚不可及。”
张扬的身体晃了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到底招惹了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
“那……那我们怎么办？爸，我们去……去跟他道歉？”张扬的声音都在发颤。
“道歉？”张建国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狼性的狠戾。“我张建国在燕京混了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跟人低过头的先例！”
“他有他的规则，我们有我们的玩法。”
张建国转过身，重新坐回太师椅上，十指交叉，放在了腹部。
“他不是会打吗？他不是有背景吗？好啊。我倒要看看，在商场上，他是不是也能一手遮天。”
“传我的话下去。”张建国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充满了杀意。
“通知所有跟我们张氏集团有合作的下游渠道商、全国的连锁超市、高端卖场。从今天起，全面封杀‘卧牛山珍’的所有产品。”
“任何敢上架他们产品的人，就是与我张建“国为敌，与整个张氏集团为敌。后果，让他们自己掂量。”
“通知我们所有的原材料供应商，尤其是那些特种农产品的供货商，不准卖给‘卧牛山珍’一粒种子，一滴农药。”
“还有媒体。”他的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让那些平时收了我们不少好处的记者和主编们动起来。我要让‘卧牛山珍’这个名字，在网上变成‘三无产品’、‘虚假宣传’、‘黑心企业’的代名词！”
“他不是想来燕京吗？他不是想站稳脚跟吗？”
“我就要让他变成一座孤岛！让他有产品卖不出去，有钱买不到原料！让他被口水和唾沫淹死！”
“硬的我们碰不过，那我们就玩软的。”
“我要用商业的规则，把他活活地，勒死！”
……
李家祖宅，后院的荷塘边。
李经国老爷子正拿着一把鱼食，悠闲地喂着池里的锦鲤。
李慕白站在他的身后，将刚刚收到的消息轻声汇报了一遍。
“封杀渠道，断绝供应，操控舆论……张建国这头老狼，终于坐不住了。”李慕白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李经国将最后一把鱼食撒进池中，看着那些争相抢食的锦鲤，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这不叫坐不住了，这叫黔驴技穷。”
“他以为燕京还是二十年前的燕京，他张家可以一手遮天。他忘了，时代变了，规则也变了。”
老爷子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转过身看着自己的长孙。
“那条过江龙用雷霆手段在水面上炸出了一个大窟窿，现在，就看那些习惯了在水底安逸摸鱼的虾米们，怎么选边站队了。”
“慕白，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我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看戏。”
李慕白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爷爷，我明白了。真正的风暴，恐怕还没来。”
“不。”李经国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风暴己经来了。”
“只是，那条龙，他自己就是风暴眼。”
……
环球金融中心，38层。
赵宇拿着一份刚刚汇总好的报告，快步走进了张凡的办公室。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张总。”他将报告放在张凡的桌上，声音压得很低。
“出事了。”
“就在刚刚一个小时内，我们己经谈妥的十七家全国性大型连锁超市渠道，有十六家单方面终止了合作意向。”
“唯一剩下的一家，是李家的产业。”
“同时，我们联系的所有高端农产品原材料供应商，全部以‘产能不足’、‘订单己满’为由，拒绝向我们供货。”
“网络上，也开始出现大量抹黑我们‘卧-牛山珍’的帖子和水军。说我们的产品是化学合成的，重金属超标，甚至……有毒。”
赵宇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道：“张建国……动手了。”
“他这是要从商业的根本上，彻底扼杀我们。”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寂。窗外的阳光明媚，却照不进这凝重的气氛里。
张凡静静地听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拿起了那份报告，随意地翻了翻。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被挑起兴致的玩味。
“封杀？扼杀？”
他将报告随手扔在桌上，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而冷酷的城市。
“他以为这是在下棋。”
“但他不知道，我从来不喜欢下棋。”
张凡转过身，看着一脸忧色的赵宇，眼中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我喜欢……”
“首接掀了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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